“五十三年以來,他總管老十四一黨的訊息傳遞,為老八和老十四互通音訊,皇兄繼位以來,他鼓動手下五十餘人,在京中大肆傳播不實不忠的言論,惹得城裡城外動盪不安,謠言愈演愈烈。皇兄自從逮了他,就從未想過放了他。這種人哪裡留得?”十三緩緩說道。
我立在原地,不知如何介面。十三看著我,表情漸漸溫和起來,只柔聲問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何事?”夜色漸沉,太陽已經墜落在湖邊,光輝投在湖面上,碧波閃爍,水光粼粼,我望著面前的人,有一瞬間的恍然。仍是當年美景當日二人,那時的我怎麼想到,再臨白塔,竟是為了這樣的事情求他。
“奐兒嫁了馮才,你不知道吧——他們生了個小女兒,叫福芹。馮才萬死不足惜,我卻不得不在乎奐兒的感受。馮才對於奐兒來說,是她心上的一部份,若是那人丟了,她必要苦苦尋找,可若是那人死了,她的心就此殘缺。奐兒早已不是我的丫鬟,這些年來在京裡,除了衡兒,她便是我的親人。她為我受了不知多少苦,替我擋了不知多少白眼,那些無窮無盡的日子,連衡兒都遠在天邊,只有她陪在我身邊。馮才做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用你們最愛說的一句話,是他身不由己。捲了進來誰是乾淨的?對於八爺十四爺他們馮才不過是一顆棋子,對奐兒和福芹,他卻是整個世界。我早已理不清那些是是非非,也不知該怪誰該幫誰該怨誰,只是那失去愛人的苦,一個人獨自熬著的難處,沒有誰比我更清楚,我怎麼忍心讓奐兒受著。我今日來,本是想讓你放馮才一條生路。”我背轉過身子,聽著自己的話在湖面上打了轉轉,消失在空氣裡,眼裡有了一絲溼潤。
“卻是我痴了。她既然跟了馮才,就早該有這樣的準備。男人愛一個女人,便是願意為她豁出命去,心裡也總還會有些事情比她更重要。男人做了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他的女人就該準備承受隨之而來一切的後果,不是嗎?什麼心痛等待,想念絕望,她誰也怨不到,誰讓她愛上這個人?王爺,你的答案我不問也知道,既然如此,就讓奐兒受著吧。十多年的甜蜜幸福,還有一個女兒,上天已待她不薄。”說到最後,我竟滿臉是淚,不知是為了奐兒還是為了自己。我擦了擦眼淚,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我獨自一個沿著小路向城裡走去,直到這時,才覺渾身發軟無力,幾乎要虛脫一般。方想起一整天不停的奔波,竟一點東西都沒有吃過。前路甚是漫長荒涼,回頭看去更是渺無人煙。我垂頭不停地走,身心都浸泡在絕望之中。
想著想著,前方終於有了集市的影子,身邊慢慢有了喧鬧聲。我有心僱一輛馬車直奔家去,而馮才的事究竟怎麼辦?難道要我對奐兒說上一句“愛莫能助”嗎?我怎麼忍心看到她失望而又強顏歡笑的模樣?忽然我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只見前方正是“獨一居”,忙踉蹌地撲進門去。
我坐在桌邊,看小二擺上滿桌的飯菜——豆卷酥雞、冰糖蓮子羹、黃皮燉鴨、翠熘火燒……我機械地舉起筷子,不停地伸向佳餚。好久沒這樣大吃一頓了。
吃東西的時候可以什麼都不想,人和事都漸漸拋離。不過半刻,盤子眼見已經見底,只覺胃滿滿的,心裡好像也滿起來似的。
我撂下筷子,舒了口氣。盡力而為便罷,哪有萬事遂意,阿瑪說過,“順之任之”,如果天道如此,人又還能如何?想到這裡似乎舒心一些,我要小二過來算賬,誰知伸手摸向錢袋才想起自己早已多日不攜錢袋。好在店家認得我是熟客,我正要開口賒賬,旁邊卻有人輕笑道:“我替你付了。”轉頭一看,卻是八阿哥。他從我身後的桌旁走來,在我身邊坐下,細細打量著我,似乎好久未見。我細一想,自我回府以來還真的未曾與他謀面。
他微微衝我一笑,問道:“今兒你去見了老十?”我愣了愣神,道:“訊息真夠快的。我竟忘了這是今天的事,似過去好久了一般。”他收了笑容,道:“你剛才上樓來真的好似女鬼樣,連我都看不見。我來猜猜,可是——為了馮才?”我靜靜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他嘆了口氣,半響不語,良久方道:“他是塊好料,可惜了。”我冷哼一聲,道:“你只把他當你們的中堅一樣可惜,卻不知道人家是有妻有女有家的人。”八阿哥瞥了我一眼,道:“你怨我們?”我緩了緩,冷靜下來,道:“我知道誰也不能怨。”他看著我,忽道:“可去找了他?或還有一條生路。”說完嘴角現出一絲諷刺似的笑容。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他見我如此,斂了神色道:“別再為這樣事情煩心,洛洛,你為何還不離開?離開京城,離開我們。”語氣中帶著三分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