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入黃昏,華燈初上時,雨在窗外落,歌舞滿殿笙。太子李治右手持著酒樽斜身坐在承慶殿的大堂上,雙目迷離地看著殿中的歌舞,頭枕著良娣阿雅那豐滿的胸脯,左手拿著根玉箸,隨意地敲打著几子上的碗碟,口中含糊不清地哼著,一副輕鬆愜意的樣子,唯有嘴角上那絲苦澀的淺笑暴露了他空虛無聊的心態——歌也好,舞也罷,縱然是紙醉金迷,美色當前,可日日如此,月月這般,只要是個人都會厭煩,更何況李治並非是甘心如此過上一生的人,並不想就這麼醉生夢死地瞎混下去,心中的煩躁與苦澀就可想而知了,只可惜他無力,也無法抗拒自家老子的安排,更不敢有所抱怨,也就只能是這般瞎胡鬧地打發著日子。
“春江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明月,呵呵,明月何時有,把酒話桑麻……好,好啊,明月在何處?”李治淺淺地飲了口酒,隨手半滿的酒樽往自個兒胸口一擱,口中呢喃地叨咕著。
“殿下,您醉了,妾身給您燒上碗醒酒湯可好?”阿雅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李治那略顯得消瘦蒼白的臉,柔聲地勸慰道。
“醉?沒醉,本宮若是醉了,那倒也好了,呵呵,阿雅,爾隨本宮有一年了罷?”李治伸手按住阿雅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嘻嘻哈哈地問了一句。
“殿下,您可真是好記性,妾身自去年三月跟了殿下,到今日正好滿一年了。”阿雅任由李治搓/揉著自己的手,柔聲地奉承道。
“是啊,一年了,去年今日本宮還在岐州出著公差呢,那渭水河邊的美景尚在眼前,可這轉眼間就已成了東宮,呵呵,世事難料啊。”李治一想起從前的逍遙,愈發感到今日之不自在,感慨地長嘆道。
“殿下既是喜歡水,何不出宮走走,妾身等也都盼著能出宮散散心呢,前幾日姐妹們都還唸叨著說東苑的花開得旺,正是踏春的好時機呢,要不殿下就帶我等去瞧瞧?”阿雅將圓潤的臉貼上了李治的額頭,撒著嬌地求肯道。
“好是好,只是……”李治本想應承下來,可一想到要為此去請旨,卻又猶豫了,他實是不想也不願去面見自家老子,話說到半截停了下來,長出了口氣道:“改日罷,父皇這幾日氣色不好,本宮也無心出遊,等過了這陣,本宮再帶爾等一道去罷。”
“殿下,去嘛。”阿雅撒嬌地扭了下身子,輕輕地推了推懷中的李治,貌似隨意地說道:“殿下,妾身可是聽說東苑裡新種了越王殿下派人從西域移植來的麗瓊花,美豔得很,其絢麗之處不下於洛陽的牡丹,還聽說越王殿下專門派人來照料此花,那人還會講古,說起西域的事兒就跟說書似的,滿皇宮的人都在傳此事呢,殿下就帶我等去長長見識吧,順便聽聽那人有何說的,殿下不是總掛念著越王殿下麼,說不定還能從那人口中得知些資訊呢。”
“哦?”李治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想起了什麼,一翻身坐直了起來,渾然忘了原先擱在自個兒胸口處的酒樽,立時被樽中的殘酒淋了一身,卻茫然無所覺,一雙眼眯縫地看著阿雅,咬了咬牙道:“阿雅,這事情爾是聽何人說起的?”
“妾身是聽冰炭司常副主事說起的,殿下您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這般……”一見李治如此失態的樣子,阿雅的臉上露出了絲迷茫之色,略有些子手足無措地回答道。
“哦?哈哈,沒事,沒事,本宮也就是隨便問問罷,好,既是阿雅要去,本宮這就去請旨好了,明兒一早就帶爾等去東苑。”李治眼珠子轉了轉,突地哈哈大笑了起來,霍然起立,連身上被酒打溼了的衣衫都等不及更換,一甩袖子,大步行出了承慶殿,腳步輕快至極,其身後兀自呆坐著的阿雅先是滿臉子呆滯,而後嘴角一彎,露出了絲神秘的微笑來……
酉時四刻,早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可一代大帝李世民卻絲毫也無食慾,並沒有吩咐傳膳,也沒有照老例子批改奏摺,只是靜靜地坐在龍椅上愣著神,一隻手輕敲著桌面上一份未曾展開的奏摺,眉頭緊緊地鎖成了個川字。
這份摺子看起來並無甚特別之處,若一定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比起一般只有寥寥數頁的摺子來說,這本摺子顯得極為的厚實,足足有十數頁之多,說的正是西域諸事,不消說,這份摺子正是李貞半月前送來的西域諸事陳情折,箇中的內容李世民早已看了不下十遍,所言之事也早已全都記在了腦海之中,可到了此時,李世民卻兀自對李貞所作所為下不了一個定論,今日批完了每日的摺子之後,李世民再次將這份摺子挑了出來,雖沒展開細看,可諸般事情卻一一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功與過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