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忍不住,跳出來,搶了他的劍,將那劍法給他從頭到尾比劃了一遍。
他的臉登時漲得通紅,半晌,方省起來奪回劍。我存心戲耍他,將他摔得鼻青臉腫,才將劍拋在地上,揚長而去。
我本以為他必然會知難而退,誰知第二日,我再去看,他居然還在那裡練著。
我於是又故伎重施,他竟然也還是老方一貼。當然了,最後獲勝的,自然還是我。
他那師傅,竟然也沒出來阻攔過。於是,這變成了我們之間每日必修的功課。
我不知道他在背後花了多大的努力,但,日復一日,我明顯地感覺,我雖然也能奪過劍來,但越來越力不從心。
終於有一天,我用盡了招數,也無法再奪取他手中的長劍。四周的樹木因了我們的打鬥,東倒西歪,枝斷葉落。我們一起摔倒在雪地裡,都呼呼直喘氣。他臉上還掛著一塊被我打起的淤青,突然笑了,伸出手來,道:“我叫蕭寧遠,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殺手應該是沒有朋友的……但是,鬼使神差,我居然伸出手去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掌,道:“好,我叫楚天行。”
那鳳眼放出光來,笑道:“玉修羅?”
彼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天山之巔,我居然得到了今生的知己。
我們依然每天都過招,但漸漸就開始談天說地,直至無話不談。我終於明白,原來,在這個不比我大多少的少年心中,竟然有如許波瀾壯闊的世界。他的博學,與他的堅毅、大度、百折不撓、凌雲壯志,總讓我折服。我早決定,要窮我修羅門之力,助他達成志向。
我終於有了第一個朋友,也漸漸走入他的生活,認識了他青梅竹馬之交:素女曾柔。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素女不愧為武林第一美女,果然秉具閉月羞花之色,只可惜,她眉梢總有股淡淡的哀愁。這也難怪,據說她和寧遠,都是孤兒,幼失扶持,其際遇可想而知。
她一聽說我是寧遠的朋友,也不問我的來歷,立即待我猶如親人一般,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這熱忱,讓人忍不住想投桃報李。
江湖風雨,總未休止,但我的心中,卻有冰雪在融化。原來有朋友,是那麼溫馨的感覺。
入世之後,煩惱也多,痴纏之人絡繹不絕,特別是那個五毒教的春三娘,簡直是無孔不入,也不管我給她多少臉色,總是置若罔聞,死纏爛打。若不是念她無大惡,再則小柔在旁邊苦勸,我早就送她歸西。也幸虧沒有殺她,否則,我怎會遇上命中的那個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一直很羨慕寧遠和小柔,郎才女貌,看起來是如此天造地設的一對,也是武林中公認的神仙眷侶。當然了,人生的真相,往往殘酷。
但我曾經固執地將一切美好寄託在他們身上,也許,因為自己就是黑夜的產物,所以會情不自禁嚮往光明。殺手總是寂寞的,我本來已經習慣了寂寞,但看到他們,我突然發現,人間不是隻有冬天。
我誠然是出色的,但既然天地孕育了我,也許,總該也孕育了與我相配的那個人?
這個人,終於在那一夜,出現在我面前。她將我的人生從此照亮,又突然消失在我面前,教我刻骨銘心,從此夢縈魂牽,寤寐思服。
遇見的感覺,其實很像她後來吟的一首詞:
“正是轆轤金井,
滿砌落花紅冷,
驀地一相逢,
心事眼波難定,
誰省?誰省?
從此簟紋燈影。”
當時我沒有想到春三娘竟然會瘋狂至此,拚著中我的修羅掌,也要在我身上下那五毒教的情蠱,見自己不能得手,趁我蠱發功力全失之際,將我放置在青樓,要教我受盡屈辱。彼時全身如同火燒,但我的心中卻是清醒的。我早就決定,如果抵抗不過去,我寧可自裁,也絕不給任何人佔到便宜。
世間可以匹配我的人,恐怕難求。既然不是那個人,就算是孤獨老死,也好過湊合度日。
但是,冥冥之中天註定,那個人,竟然在這等尷尬的情形下,來到了我面前。
一見鍾情,到底緣何而生?又是什麼感覺?這些,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坦白說來,當然首先是因為她驚人的美麗,在燈光下何等眩目,叫我在那一剎那有頂被雷擊之感,只知道愣愣地看著她,生怕錯過了她的每一個瞬間。小柔也是數一數二的美女,但她在我眼裡,卻還更勝一籌:年紀尚幼,顧盼之間靈動無比;絕色傾城,天生彷彿就為了魅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