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幾分縹緲,彷彿從遙遠的時空傳來,眸光從風夕身上移開,指尖撥動,摺扇慢慢張開,垂眸,落在扇上那幅墨蘭圖上,那枝秀雅的墨蘭長在懸崖之巔的石縫中。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風夕仰首看著帳頂,目光迷茫,“以你一向行事風格,燕瀛洲既為敵人又身負重傷,你要麼取其性命,要麼視而不見,可你未取命卻……為何?”
“玉雪蓮只有一朵,當日我僅以一片蓮瓣救他,毒能否解盡我也不知,況且他還有一身重傷……他既為我之敵人,我何必要救他?為他解毒不過看在他……哼,我著人將之安頓在宣山腳下一戶農家,並留了些藥,是死是活那便看老天憐不憐他。”豐息眸光掃一眼風夕,面上的笑淡淡的、涼涼的,“按理說,他能活我還有一份功勞,而取他性命的人卻是你!你又有何理由怨我?”
這最後的話彷彿一支利劍狠狠刺中風夕,讓她身體一顫,抬手垂眸看著自己的這雙手,這雙射出那至命一箭的手……這雙手親自取了瀛洲的性命!瀛洲……緊緊咬出唇,害怕心口的痛會溢位,那樣的話卻在耳旁不斷迴響……記住我……我會回來找你的……下輩子我決不短命……既然這樣說,可……可為何你的命卻由我親手結束?!瀛洲……為何是如此?既已死別宣山……為何還要魂斷鹿門?!這便是你我之間的緣嗎……瀛洲!
豐息的目光越來越淡,越來越冷,臉上的笑意卻不曾減分毫,依然雍雅自如,手一搖,摺扇扇起,一股涼風拂過兩人面上,一瞬間,似有風雪飛過,迷濛住兩人的視線,這一刻,對方面目竟是那麼的模糊而遙遠。
“是不是……我痛,你……可……笑?”風夕緊緊盯著豐息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出,話出口時,心口忽然一陣絞痛,不由自主抬手撫住胸口,只是這痛,到底為何?
豐息搖扇的手停住了,臉上的笑終於褪去了,眸光如芒似針,如火似冰,刺在風夕身上,烙在風夕心上,帶著深冬寒意與蕭索的聲音,在帳中清晰響起:“我無心無情,你又何曾有心有情?!”
話落時,身影已至帳外,那修長的黑色背影在晦暗的夜色中那般的寥落,彷彿間,一抹蒼桑的悲涼如影相隨!
帳中,風夕頹然的跌坐於椅上,手無力的垂落,仰首靠於椅背上,目光茫然的穿過帳頂,一滴清淚悄悄溢位眼角,瞬間掩入鬢中。
亥時已過,夜已深,移步出帳,星光滿天,夜涼如水,一道身影靜靜的立於星光之下。
“傷口吹了風不好,進帳來吧。”風夕看著那道身影微微嘆一口氣,然後又轉身回帳。
身後,修久容靜靜跟著她走入帳中。
“說吧,這麼晚了不去休息,卻傻站在帳外所為何事?”風夕於椅上坐下,揮揮手示意修久容也坐下。
但修久容卻未坐,而是上前幾步,目光灼亮的看著風夕:“王,為何要讓墨羽騎開進風國?”
風夕聞言微微一笑,“久容,你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是嗎?”
“王,您很清楚豐國的霸圖,可為何您還要……”修久容不明白為何王有這種迎虎入門的舉動。
風夕聞言起身,走至修久容面前,微仰首看著他,目光平靜柔和,“久容,你如何看現今天下?”
“嗯?”修久容不料風夕會有此一問,不由一怔,“現今天下?”
“是啊。”風夕轉首移步走至帳門,抬首仰望皓翰的星空,一抹夜風拂帳而過,清涼撲面而來,“如此星辰,如此涼風,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福氣有閒情欣賞、享受的。”
“王,您是?”修久容猜測著卻又有些猶疑。
“自禮帝數十年以來,昏君暴政,天災兵亂……百姓受苦甚重,而至如今,六國攻伐傾軋,動盪不安……這些……這個天下已變了樣了,我們這些王侯貴族有大軍保護,有錦衣玉食滋養,自不曾體會過苦難,但這十年江湖遊歷,我已看盡殺戮與災難,最痛最苦的永遠是最底層的百姓!”風夕的目光依然遙望星空,聲音低而沉,夾著一抹無法掩藏的痛楚,“那些百姓,他們其實並不祈求豪門大宅、餐魚餐肉的奢華生活,他們只是想要吃飽、穿暖、有個遮風避雨的草屋……他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的……雖無法完全的滿足他們那麼卑微的願望,但至少……至少結束這個亂世,至少還他們一片清宇!”
“所以王想與豐國結盟,以兩國之力重還天下太平?”修久容道。
“豐國有爭霸天下的意圖,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有其志才能成其事。”風夕迴轉身,“既要結盟,又何懼其兵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