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逼自己,又是何苦?傷害已經鑄成,破鏡難重圓,她既肯放下仇恨離開皇宮便是天大的好事,你放她走,斷了一樁恩怨,你做你的皇帝,她做她的黎子何,曾經那般對過她,如今又抓她回來,你對她還有什麼奢望不成?”
雲晉言眸中死氣愈發深沉,蔓延至整個面部,一手又捂上心口,眉頭因為疼痛皺在一起,猛地咳嗽起來,一手揮掉矮桌上的棋盤。
棋盤被掀翻,摔得老遠,棋子落地,噼裡啪啦彈跳著,卻好似有節奏的樂章,映著雲晉言蒼白的低吼:“如今她不姓季,如今我大權在握,如今,只有我雲晉言和她黎子何!”
第六十九章
芳草茵茵,綠柳拂盪,三春已至,皇宮內一片新意盎然,染著露水的空氣,沾著花香的微風,無不昭示著新的伊始,升騰著新的希望。
晨露殿一時成為後宮最顯貴的存在,皇上獨寵一月,各種賞賜不斷,前後服侍的宮女太監有近百名,前庭後院各色奇花異草,香撲滿鼻,蝶舞翩翩。
春回大地,陽光普照,黎子何仍是覺得冷,在後院的躺椅上,蜷縮在披風裡,看著滿院的鮮花齊放,不時有蝴蝶飛到身邊,扇扇翅膀又離開,抬頭瞥一眼上正空的太陽,眯了眯眼,不耀眼,卻刺得雙眼很疼。
再掃了一眼百花百草,每日她會花上兩三個時辰呆在這裡,看一次,再看一次,不過想找到可以利用的東西,雲晉言倒極為小心,只要有藥性,不管是花是葉是梗,都未見進這後院,平日的吃食也是非常注意,宮女不離左右,殘漬不留晨露殿,利器一類更是不說,收拾得乾乾淨淨,每夜歇息,都會有人特地過來收走她一頭簪子,第二日再送來。
她越來越不懂雲晉言的心思,日日冷眼以對,半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他仍是一空下來便來晨露殿,靜默不語也好,自顧自找她說話也好,臉上表情總是溫和的,不是帶著面具的溫和,而是從內到外散出來,眼裡的柔光愈加雀躍,黎子何只是冷眼看著,從不搭理他,亦不直視他,晚上他會在矮榻上勉強睡上一覺,也不擾她。
回宮已有兩月時間,黎子何身上的傷早已痊癒,連疤都不剩,寒症也散得七七八八,日日各種珍貴補品,卻不見身子好起來,反倒愈加消瘦。
黎子何閉眼,拿手扶住額頭,遮住陽光,本想著,陽光會讓她臉色好看些,哪知只會讓人更加暈眩。
碧婉見狀,忙上前扶住黎子何道:“奴婢扶娘娘進屋。”
黎子何頷首,就著碧婉的手撐起身子,緩緩進了殿。
雲晉言恰好此時從前殿進來,碧婉忙跪下行禮,黎子何略略掃過他一眼,自行走到榻邊,本欲坐下,眼前一黑,一個重心不穩便跌在榻上,連帶著腦袋狠狠磕了一下。
雲晉言忙上前,伸手欲扶,黎子何側身躲開,咬牙一個翻身,鞋都未脫,翻個身,儘量離雲晉言遠些,蜷縮在一起。
往常這種時候,雲晉言會識趣地退下,離開,今日他臉上有了些許怒氣,仍是壓抑著,自嘲笑道:“那毒,是你自己下的,可對?早在我去接你前,你便服毒了。慢性毒?在我面前慢慢死去?你明知我在乎你,所以用你自己來折磨我,對麼?”
黎子何身子蜷縮得更緊,再無動彈,雲晉言坐下,躺到榻上,側身擁住黎子何,雙臂用力,在她耳邊輕笑:“你想讓我在毫無辦法時召來沈墨麼?我不妨與你直說,不可能!即便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黎子何仍是沒有反應,整個人縮成一團,靜得好似死物,雲晉言想到這個比方時,心頭突地一跳,忙坐起身,兩手掰住黎子何的肩膀,強硬讓她翻身,喚道:“黎兒……”
黎子何緩緩睜眼,眸中好似陷了漩渦,深不見底,對著雲晉言輕笑:“晉言,讓殷御醫過來替我診脈吧。”
雲晉言好似被閃電劈中,掰著黎子何的手臂僵直住,面上驚喜交替,看著黎子何的笑,剛剛那聲輕喚好似仍舊像在耳側,後面那句話說的是什麼都未反應過來,只知點頭。
雲都偏北,已經是春暖花開,處於雲國最南的西南郡,三月出頭便已經有些悶熱,各色繁華開得妖豔非凡,比起其他地方,不說花朵,枝葉都要茂盛許多,也因著枝葉繁多,西南最常見的便是樹林,林間隱匿各類毒蟲蛇蟻,非本地人不敢擅入。
西南郡屬平西王管轄,平西王府,便建在這西南郡。
謝千濂緊鎖著眉頭,滿面愁色,手裡端著的湯藥還冒著熱氣,在長廊轉角處站住,挪了挪步子,又退回來,看著右前方的房門,遲疑著不知是否該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