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弘安慢條斯理地來到苗夫人跟前,草草行了見禮,道:“娘把我叫來,又是為的哪般?這回又是誰犯了事?”
苗夫人胳膊撐在石青金錢蟒引枕上,道:“你倒是知道,又是你房裡的人犯事了。既然知道,怎麼平日不多加管教?這秋兒才過門第一天呢,便受這樣的委屈了,這事你究竟曉不曉得?”
柯弘安自顧在椅上坐下了,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韋宛秋,道:“我娘子體恤我,從來不讓我費心傷神,房裡的事她自會做主打點,我無須過問太多。”
他的話甫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容迎初詫異地望著一臉散漫的他,甚至就要以為自己誤解他的話意了—— 他口中的娘子,會是指自己嗎?
苗夫人怔了一怔,旋即定下神來,道:“按理也合該如此,房裡有一個賢惠識大體的夫人打點著,確是能讓你省不少心。只不過如果這個人不知分寸,偏生惹出事端來讓你煩心,那就不得不花點心思管教了。”她頓一頓,又道,“她丫鬟的名字衝了秋兒的諱,犯了規矩,嘴上還得理不饒人的,這事可大可小,弘安,你來拿主意吧。”
秋白仍舊跪在地上,抬起頭來道:“太太錯怪我家奶奶了,奶奶並沒有得理不饒人,只是韋奶奶說了不在意在前,我家奶奶剛才已經說了既然韋奶奶心裡是過不去,那絕對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改了秋白的名字不過是閒話一句,平白驚擾了太太和大爺,未免太過小題大做。”
韋宛秋螓首半側,睨了秋白一眼,面沉如水。
容迎初靜靜道:“確實有我考慮不周的不是,太太要怪罪迎初也不是沒有道理。此事任憑相公定奪,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柯弘安交抱起雙臂,好整以暇道:“又要我定奪嗎?我一用神腦袋便疼得要命,娘就不要為難我了。如此可好,我把此事交由我娘子定奪,讓她來拿主意,她覺得要改名字便改名字,她覺得不必改便不必改,從此誰也不能再提了?”
苗夫人臉色一變,倏地從榻上坐直身子,道:“怎可如此……”
韋宛秋雙手袖在玫瑰紫千瓣菊紋的廣袖中,端然而立,冷眼注視著柯弘安和容迎初二人,由始至終都是靜默無聲。
柯弘安打斷苗夫人道:“娘剛才已經有言在先,此事由我來拿主意,可是聽憑我決定之意?既然讓我決定,那我已經有了決定。”
苗夫人面上陰晴不定,目光凜冽如刀鋒般瞪向柯弘安。
柯弘安熟視無睹,微笑著看向容迎初,道:“娘子,你的主意便是我的主意,你只消告訴我們,秋白這名字要不要改便成。”
容迎初心底驚訝得無以復加,又暗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受,伴隨著一絲莫名的情愫纏繞於心,帶著不真實的溫暖感覺。她回了相公一個會心的笑意,道:“多謝相公信任。奴家愚見,秋白的名字不必改。此秋非彼秋,韋妹妹若還是介意,那我以後就少讓秋白到你跟前來便是。韋妹妹,你意下如何?”
韋宛秋將一切意緒掩藏在溫柔的笑容背後,道:“既然相公說了一切聽從姐姐的意思,那妹妹別無他話。”
容迎初亦含笑,垂下眼簾道:“難得妹妹如此通情達理,姐姐甚為欣慰。”
戚如南旁觀著這一幕,心下頓時別有滋味,眼看婆婆的臉色越發難看,她連忙上前道:“娘,我突然想起我過來時劉鎮家的說要找您回話,不知是何事?不如讓大伯和兩位嫂子先回去吧。”
苗夫人面色陰沉地注視著柯弘安,沉默半晌,方緩緩道:“下去吧,你們都下去。”
柯弘安乾笑了一聲,徑自起身,率先往門外走去。容迎初扶起秋白,亦隨在柯弘安身後離開。
韋宛秋安之若素地向苗夫人告了辭,方與書雙一同返回萬熙苑。
踏進南院的大門,韋宛秋款款地往裡間走去。丹煙和周媽媽、劉媽媽幾人迎將出來,看到自家主子神色不對,個個頓時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出言問一句,只是無聲地替主子更衣、上茶。
待眾人都忙停當後,韋宛秋方輕聲道:“你們都出去,書雙留下。”
書雙眉心一跳,只靜靜立在原地。周媽媽和丹煙等人均垂目斂目地退了出去。
韋宛秋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書雙,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書雙不敢直視主子的眼睛,低頭一動不動,心不自覺地跳得厲害—— 竟心悸至此,皆因主子的無聲,正正是威懾所在。
韋宛秋已經站定在她跟前,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頜,一張絕美的面孔上依舊沒有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