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佝著身子一圈走過來,我趕緊從柴火堆上跳下來:“劉管事。”
還未站穩,旁邊一個丫鬟突然冒出來,把我擠到邊上。腳下一個趔蹶,險些摔過去,趕緊用手扶了邊上的柴火,猛擦過去,手心一片火辣。
她自是什麼都不管,只笑嘻嘻地問:“劉管事,不知今天傳膳是哪幾個丫鬟?”
我立穩靠牆站起來,嘴角一扯冷笑一聲,拍了下手上的碎屑,向劉管事一禮,轉身要走。
本來傳膳向來沒我什麼事,倒是若有將領在軍營裡,總是我提著飯盒走半天路送過去。劉管事在後面慢慢悠悠地一句:“今天將校尉在東營,你將那份膳送過去,可記得要趕在午時前。不然王爺問下來可不好說。”
我當這是說給我聽得,順口應了句,回身要去拿飯盒。誰知那丫鬟竟愣在那裡,呆呆地回了句:“劉管事,可是要我送過去?”
他笑笑,滿面都是皺紋:“當然,將校尉這兩天操練,王爺都十分上心,吩咐了是同等的膳食,每天定時送到。你再多挑兩個丫鬟,差不多是時候該過去了。”
“那…那王爺那邊呢?”
“傳膳的丫鬟自然還是那幾個,今天讓若離領著上去便是了。安將軍剛從前線回來,吩咐的加膳可都弄好了?”
丫鬟咬咬唇,恨恨地看我半天,話也不回就摔袖走了。我呆在劉管事面前,不知道什麼事。
劉管事向外面一請:“若姑娘外面說話。”
剛走出去,鮮的空氣鋪面過來,我不禁多吸幾口,人都輕快起來。
劉管事看著笑笑,我也不管失態,一下禮就問:“劉管事,當初總管不是說了,我粗手粗腳,不是主前伺候的料。您放我上去,別人看著當是抬舉,可別一下就害死了。”
他拽拽鬍子,眼睛都眯得看不清了:“若姑娘,我在宮裡王府當了近三十年的差,什麼本事沒有,這雙眼睛還是看得清楚的。你該當是人中龍鳳,便是淹在小潭裡,多少泥都掩不去的。劉某無甚本事,卻也希望王爺別錯失了這麼個機會。”
我聽了先是驚駭,隨即便是哭笑不得。原來的世界裡,被吹捧得多了,畢竟是有些資本在那裡,也當得能驕傲些。可到了這處,一色技能全屋,完完全全是米蟲一條。若不是狗運氣碰上那麼些人,早不知骨頭被丟到哪裡去了。如今輪得來幫人燒火,他還說我是人中龍鳳?
劉管事向是看穿了我的意思,瞭然地一笑:“一時的際遇如何,仙人都料不準。當是能做到寵辱不驚,笑看風雲變色的,方為大家。幾日裡來看若小姐,年紀輕輕,卻有這份心性,當真不易。看似隨遇而安不思上進,實則虛懷若谷胸有大氣。莫說名門之媛,便是大家公子,有幾人能做到如此?”
我大駭,背上一片發涼:“劉管事,若離怎麼當得起這種評價。只不過還是小孩,憤世嫉俗地自以為清高,什麼都看不上眼,不上心,如此榮寵得失與我自然不算什麼。小家戶裡出來的,沒見過世面,怎能有那般的胸懷志氣。”
他沉了眼,笑容都轉柔:“當真是孩子氣的,自己絕不承認。若小姐,我知道你不易,只是這世界實在容不得人過得你那般快活。一花一世界,一樹一普提。這些天,劉某見得你那如水心性,都止不住地羨妒,何況成日周旋在朝堂裡的王爺。那般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裡,可有幾個人做得到,又有幾人容得你那樣瀟灑。”
我垂了眼,半晌不說話。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裡?這並不是我的世界,除了幾個貼近的人,其他都像走馬觀花,我站的位置,始終不在這場臺戲裡面。
默了許久,終於笑起來:“若離的斤兩,自己最清楚。光是那一點的心性,起初看著新鮮,久了就也只是那麼回事,除了添麻煩,一點用處沒有。劉管事若真是喜歡若離的心性,該當就放我那般行事,反正誰都不妨礙到,大家落得清靜。這年一完,我就要同若即離開,天南海北地遊蕩。本就不合這世上的陳規,硬要擠進去又有什麼意思。”
劉管事臉上垮了笑:“我為奴三十餘年,見了兩朝的天子,當今皇上王爺們的性子,也有三分的瞭解。有些事情,若不靠到跟前看,是絕對不會清楚的。我將你換上去,當一個月的班,過了那時你若還有要走的念頭,劉某定不勉力相留。”
躊躇了半晌,終於咬牙問:“劉管事,你是見著實在有趣麼,這樣把我往跟前送。”
他眯眼笑起來:“若小姐說的哪裡話。亂世浮生,劉某隻是在猜其中的變數而已。”
十里荒涼之胭脂淚 正文 浮天水送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