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看到靠近陽臺的躺椅上,頎長沉靜的挺拔身影。他一動不動,彷彿與周遭的陰暗融為一體。
她暗吸一口氣站起來,朝他的方向:“元帥,屬下來複命。〃
“嗯。〃他的聲音淡淡的。
雨聲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暗,幾乎令許暮朝看不清他的容顏。頭痛的感覺逐漸加重,她覺得手腳都熱得像火。可他安靜坐在那裡的身影,卻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很想,很不受控的,很衝動的,想要攪亂他的安靜沉穩,攪亂他的天下太平。
“這次你的隊伍很好。〃他說,〃嘉獎令已擬好,過幾天就會頒佈。〃
她只覺得撥出的氣都燙:“幾乎全體陣亡,這樣的隊伍,對元帥來說,當然是好的。”
她忽然覺得很爽。一直在顧澈面前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現在這樣說話,其實很爽。
兩人一時都靜下來。大概還沒人這樣嗆過顧元帥吧?許暮朝恍恍惚惚的想,四千七啊!四千七活鮮鮮的獸族兄弟啊!
“你是為這個而哭?”他忽然問道,出乎她的預料。
“是。”她喘著氣道,“我沒有元帥大氣,萬人生死不痛不癢。我捨不得他們死。只是下一次,元帥如果要拿我許暮朝做餌,直說就是,暮朝一定照做。但就別再拉上我的兄弟們陪葬了。”
一個響雷轟鳴而過,雨聲更加劇烈清晰。彷彿立志要將整個大地澆透。
許暮朝終於說出大不敬的心裡話,只覺得滿腔窩囊氣一瀉而光。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後悔。或許因為放鬆,一陣暈眩猛烈襲來,全身都是一軟。
她迷迷糊糊想要倒在沙發上。
一陣輕不可觸的微風,敏捷的身影一晃而過。
腰間一緊,許暮朝恍惚抬頭,卻只見襯衣筆挺的肩膀,和昏黑之中,元帥依稀俊朗的臉部輪廓。
也許是因為坐在視窗,他身上氣息格外清冷,與她無處不在的滾燙,形成鮮明對比。這涼意頓時令許暮朝清醒不少,用力睜開眼,卻見他兩道冰冷得彷彿毫無溫度的視線,分明透過滿屋陰暗,鎖定在她臉上。
“你認為……我拿你做餌?”他的聲音又緩又重。
他的聲音就在頭頂,隔得太近。聲音低沉好聽,語氣冰冷無情。
許暮朝沒吭聲,她心中煩躁的很,她知道不應該與元帥對抗,但是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她許暮朝不是傻子。昏迷時,就聽到有人在說元帥大人英明,施了妙計引得幾萬機械大軍進入包圍圈!前後一串想,竟然如此!
“不用你扶。”她有些不耐煩,伸手用力推向他的胸口。卻不知道這一推在他眼中多麼無力。
“許暮朝!”他扣在她腰間的手更重,而另一隻手,精準有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下巴就在他掌中,她條件反射要掙扎,卻根本不能動彈分毫。
光線很暗,她卻偏偏看清,烏黑長睫之下,他那完美無瑕的雙眸,透著徹骨的寒意。
“放開我!”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危險的人,令即使虛弱的她,也下意識躲避。
“你說得對,顧澈殺人一向不計其數。萬人生死不過一念間。”他清淡的聲音透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只是欺瞞屬下赴死這種事,怕髒了我的手。”
“……”許暮朝怔了怔。
雖然頭暈,但真假一聽就清楚。他原來無心?
只是傳言中顧元帥永遠冷漠城府臣服。若是以她為餌吸引機械大軍,這樣的事,應該是一個上位者做得出的吧?
可他原來完全不屑。原來她忘了,他還是個極端驕傲的人。
“還是你們……”他的聲音終於有一絲怒意,“認為顧澈靠實力,無法戰勝機械人?那堆鋼鐵機器?”
許暮朝下巴被他捏得絲絲生疼,猛的一個激靈,混沌的認識到自己的現狀——
她可能誤會冤枉了顧澈。
而顧澈……有點生氣了。
原本的衝動憤怒悲壯各種心情……忽然消散。
自己剛剛在幹嗎?
由於發燒導致大腦實在遲緩,許暮朝瞪大眼看了他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像樣的圓場的話來。
他的手驟然一鬆一放,她已安穩的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影驟然遠離。
“叫醫官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卻帶著十足的威懾,“三天了,還在發燒?醫官怎麼當的?”
過了一會兒,那女醫官委屈的聲音隱隱約約:“大人,她差點重傷不治,發燒屬於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