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捲進帝位之爭,也未必如一般人想象那樣,吉祥如意,享盡榮華富貴。
趙元傑之名,在東京汴梁,聽得最多的就是“風流”二字。“風流”這兩個字在漢語裡很有意思,古人說起“風流”是比較偏向於指風采、風度、才華出眾的;但是現代人說起這個詞的時候卻更偏向於放蕩不羈,甚至還要新增一些情色的暗示色彩。
趙元傑攜“風流”之名卻是兼而有之。正如長生所說,趙元傑雅好詩詞書畫,蘇雪奇在兗王府景和宮的藏書樓看到很多蒐羅來的圖籍,上至秦漢下至本朝,從民間手抄到官府監印,從竹帛簡策到漢紙宋墨,從絕世珍本到坊間行本,趙元傑那裡無所不有。趙元傑不愧愛書之人,他所收藏的書籍令蘇雪奇歎為觀止,羨慕不已。除了書文風流外,趙元傑的脂粉風流也是盡人皆知的。與其兄趙元份的懼內之名不同,趙元傑憐香惜玉之名流播甚遠。
蘇雪奇其實不太明白,趙元傑何以會有這樣一個“豔名”在外。在蘇雪奇看來,趙元傑家裡除了正宮王妃衛氏之外,只多一個如夫人紅玉,以堂堂王爺之尊只有兩個女人,似乎根本和“風流”二字扯不上關係。可是空穴來風必有因,這個因到底是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蘇雪奇今天從長生嘴裡知道了趙元傑十年不得意的歷史,並不是壞事。長生喜歡在外面跑來跑去,這樣更好,蘇雪奇的內疚也能少一點。
一天泥程下來,真正是人困馬乏。好在天黑時分,蘇雪奇和長生終於來到了乾封縣。
所謂乾封縣,也就是今天的山東泰安縣。確切地說,乾封也並不就是今天的泰安。自古帝王封禪泰山,都要在泰山腳下先行修整準備,春秋時期這個封禪前線後勤部所在地叫無鹽邑,具體的位置差不多是今天徂徠境內,後來又把這個封禪前線後勤指揮部遷到了舊縣,也就是乾封縣。而今天我們看到的泰安則是明朝時第四次遷址之後保留下來的城市。至於第三次遷址也是在宋代,只不過蘇雪奇和長生來的時候,這個封封禪前線後勤指揮部還在乾封縣。
蘇雪奇和長生進了乾封縣的城門後,兩隻眼睛就一直前後左右地看。這裡當然找不到長途汽車站,也不可能看見百貨大樓和東方紅餐館。小小一座乾封縣比宋州又不知小了多少。此地民風更加質樸,滿街的人基本都是黑白二色,就連青綠這樣低品階的顏色也看不見,就更不用說朱紫之色了。這是一座真正的黎民百姓之城,就連戴幞頭的男人也幾乎看不見,人們一律戴頭巾,基本短打扮,是大宋的子民沒錯,但與汴梁、宋州的虛榮攀比和浮華熱鬧相比,乾封縣的人又好像是化外之人。
蘇雪奇坐在馬車裡,看著並不繁華的小城,有點喜歡這個地方。
街上的人看見來了一輛豪華的馬車,紛紛引頸觀看,但也並不大驚小怪。長生帶住馬,向路上的行人問過驛館的所在後,就趕著車直奔驛館而去。
長生把趙元份給蘇雪奇辦的門券拿去給驛館書記登記,早有驛卒幫長生把馬車卸了,拉馬去添草加料。
驛卒把蘇雪奇領到房間,蘇雪奇一進屋,心中又是一喜。只見東面的牆上,龍飛鳳舞密密題著好幾首詩。
蘇雪奇朝驛卒擺擺手,驛卒關上房門走了。
蘇雪奇走到東牆跟前,朝牆上的詩看去,只見其中一首從右至左寫道:“從來帝王封天處,我輩今朝一登攀。李斯刻石今尚在,漢武封土亦宛然。八方雲氣騰蛟起,四海泰嶽亢龍潛。果然小魯天下處,泰山岩巖立千年。”詩後署名“姑蘇吳子喬永貞元年六月癸亥”。再看旁邊一首署名豫章陸仲卿的,卻是直接把李白的詩抄在上頭,正是“魯客抱白鶴,別餘往泰山。初行若片雲,杳在青崖間。高高至天門,日觀近可攀。雲山望不及,此去何時還!”
蘇雪奇把牆上的詩逐個看完,大致也就知道了自己原來除了和姑蘇吳子喬、豫章陸仲卿有緣同住過這間屋子外,還和汴梁錢寅午、洛陽馬季常、亳州張格致、洪州王軌等人先後住過這間屋子。這幾個人裡最古的一個洛陽馬季常竟然還是隋煬帝大業三年來到此處,住在這間驛館裡。其他幾個也有唐朝的,也有後漢的,也有後周郭威時期的,也有本朝太平興國年間的,而最近的一個就是鹹平元年五月丁未題詩壁上的汴梁人錢寅午。
蘇雪奇看著牆上歷四百餘年而猶在的字跡,看著這些陳年舊筆和新近題上的詩文,忍不住也想寫幾個字。不過再看看人家或如行雲流水,或如矯龍出海的字,再想想自己那一筆貽笑大方的字,為免後來人恥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洛陽馬季常在隋大業年間住在這間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