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太憋得太久了,這三年來,她一直堅毅果決地擔著張家的擔子,人前人後,不曾流露過半點的脆弱。可靖遠侯張四爺是她親生兒子,眼見得老侯爺和她當年是如何的夫妻情深,哪能信她真如表面一般已經對老侯爺的去世釋了懷?擔心這三年,如今張老太太終於發洩了出來,靖遠侯張四爺兄弟兩對視一眼,俱皆紅了眼眶,卻是誰都沒敢攔著張老太太。
張老太太這一哭,直哭了個眼睛紅腫,快喘不過氣來,才被大媳婦顧氏焦急地勸住了,慢慢拿帕子抹掉淚痕,張老太太抿口茶,神智清醒了一半。瞄眼下面坐著的兩個兒子,一個雖已入中年,可卻是皮包骨頭血色蒼白,本該是威嚴莊重的玄色團花鑲邊的長袍穿在他身上,卻彷彿壓住了他所有的精氣一般,越發襯得他的孱弱與病態來。另一個以紫金白玉冠束了頭髮,英俊的臉龐開朗而健康,只是還年幼,帶著青年人未經歷真正人生百態愁苦的安然閒適。張老太太猛然閉起了眼睛,徹底收回了先頭的那一絲軟弱。還不行,現在還不是她軟弱的時候,就像大姐兒說的,張家已經出了孝,伺候再沒有理由關門閉客,不與親友交往的道理。長子體弱,長孫還未長成,幼子才涉官場,還要一干親友多加照顧,她,不能軟弱,只能奮力前進。便是再不適應,也要勉強自己去堅強,去逢迎,給兒子女兒,多添一份助益……
冷靜下來,張老太太便收了軟弱之態,對兩個兒子叮囑道:“大姐兒那邊傳過信來,說是沒人起疑老二的事,只讓我們安心就是。”又對張四爺道,“你姐讓我囑咐你,此次機會得來不易,你可得好好珍惜,在任上一定小心謹慎,別叫人拿捏了把柄!”
張四爺與大姐張氏年紀差了好幾歲,小時候初啟蒙都是張氏手把手教的,姐弟感情一貫要好,聽張老太太這般說,張四爺很是感激道:“大姐如今在賈家也不輕省,還要操心我的事,如此勞心勞神,身子怎麼受得住?母親只管回信給大姐,讓她放心,我一定會小心行事的。”
靖遠侯瞪他一眼,冷笑:“說話最忌諱有口無心,你如今應承得痛快,可一定要做到才好。大妹可不是為了你,為了張家,才費盡心思地從外頭弄了秘藥回來。她一番苦心在你身上,你要只幾句話就算謝過了,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靖遠侯是侯府長子,自小便由老侯爺教養,雖後來身子不好,可他年長張四爺許多,小時候便常管束他,那長兄如父的威嚴早刻在了張四爺心頭上,自來他發話,張四爺是從不敢反駁一句的,此刻見他這般嚴肅,當即也端正了神色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輕重。如今我張家勢微,此次皇上施恩,便是難得的機會。振興張家之責,我從不敢忘,一定會小心經營,在任上博出一番成績,絕不敢做半點有辱門楣之事。若有違背,大哥只管家法處置我,我絕無二話!”
一番話,擲地有聲,傲骨錚錚。靖遠侯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眼中閃過欣慰的笑容,直起身想要說些什麼,腦子卻突然一陣暈眩,只能定住不動,好一會兒了,才感覺舒服一些,抬頭就見老母妻子弟弟俱都關切地望著他,靖遠侯苦笑一聲:“不過是老毛病,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能有什麼事?你們放心吧。”
話雖如此,可這三人有哪個又能真的放下心來?靖遠侯見此,心裡哪有不難受的?又不是從沒有體會過健康的感覺,他當年在老侯爺的教導下,何嘗不是騎得馬挽得弓?偏李老姨娘一劑秘藥,毀了他所有的健康,讓他如今成了這般的廢人,不過多說幾句話,就喘成了這般……每每想到如今府裡的情況,張氏在賈家受的刁難,靖遠侯便覺得太便宜了張二爺——要不是他們母子害了他的身子,憑著老侯爺的功勳,他何愁撐不起侯府?
“老二去了,咱們張家在朝裡明面上已經沒有能拿的出手的人了。偏我聽說賈家王氏的胞兄王子騰在御前又露了一次臉,這下大妹在賈家的日子怕要比前頭更加難了。”煩心的事就不要一直去想,靖遠侯自來便是睿智的性子,知道抱怨無望,便扔開了那些糟心事,細細說起這兩日他思考後的打算,“父親當年支援皇上時,將張家大筆財產都挪用了出去,大妹嫁時,家裡雖好些,她的嫁妝到底有限。我聽聞著賈家最是奢靡的性子,主子生日做酒,閒時加菜零碎小物件,都得自己花錢。平日打點怕也不少,前頭那般秘藥,大妹花費只有更多的。如今她膝下有兒子,將來還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添子嗣。大妹一心惦念我們,我們少不得也得多顧著她。女子嫁妝,卻是越豐厚越好。泰安此處乃風雨之地,商賈往來,臨近濟寧更有大運河經過,卻是最好做南北貨生意的。老四,我給你一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