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地把一天裡的高興和難過用微笑和眼淚釋放出來,就像一個孩子在媽媽懷裡說著幼兒園的一天都學了什麼拼音字母,都跟哪個小朋友鬥嘴吵架了是一樣的。我覺得我和小晏在精神感情上根本沒有把對方當成愛人當成情侶什麼的,每次我從俱樂部回小屋,小晏總會習慣性地說句“回來啦”“今天這麼早呀”“今天怎麼這麼晚呀”諸如此類的話,說完趕緊衝進廚房擰開打火盤,把已經切好的菜料下鍋開炒。我耍賴的時候,小晏會打我屁股。她吃我吃剩下的菜湯泡飯,記得我說謊會結巴,生氣會不說話,記得我不喜歡吃麵食不喜歡洗澡。她笨,學不會上網聊天,也不會打遊戲機,每次和我玩四連珠都輸得乾瞪眼兒。每次朦朧睡醒之間輕輕喚我名字,給我留便條會畫一個媽媽領著小朋友的圖案當作簽名。她害羞,卻比我勇敢,她親吻我跟我說“我愛你”的時候從未猶豫過,什麼事情都會跟我商量,把我當成親人當成依靠地愛著。其實跟小晏一起生活的日子,有很多簡單的細節讓我感動,她給我洗腳,給我洗澡,給我把每天穿的襪子放在枕頭底下,我會想起小時候我媽這樣心細如髮的照顧。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會把小晏跟我媽想到一塊兒去,我不知道為什麼躺在小晏的懷裡會喊她媽媽,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輕輕地說,媽媽。小晏半睡半醒地摟緊我,她說——嗯——狗福久快睡。這些每次想來心裡都是那麼的踏實。
小晏一直以來叫我狗福久,想一想有點像先兆,小晏說農村那邊的孩子不好養活媽媽就會給他們取個小名叫“狗蛋兒”、“狗剩兒”諸如此類的名字。“狗福久”本來是小晏叫那個大狗熊的稱呼,是什麼時候開始她也這麼叫我了呢?我究竟是因為什麼跟小晏火冒三丈?我手丫的一指決意讓她走究竟是因為什麼?好像很多事情我都已經找不到最初的原因了。
〈46〉
小晏走後,我把自己大字形地擺在床上,我這個人死犟死犟的也不知道是像誰了,明明知道錯了,明###想說些認錯道歉的話可是嘴上就是說不出來,就是嘴硬!我把和小晏在小屋生活的這段日子虎頭蛇尾地想了一遍,我們每天一起買菜做飯,一起看書學習,一起洗澡睡覺,好像唇齒相依的那麼和諧快樂,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小晏會去哪兒?小晏會不會一氣之下跑回家,然後再也不回來再也不管我了,那麼我怎麼辦?我去她家找她?萬一她沒回家呢?萬一給冒冒失失的我開門的是小晏的爸爸媽媽,我怎麼說呢?
我躺不住了,真不知道竇俊偉幹嘛要給我兩張音樂會的票,真不知道高業幹嘛要死乞白賴地糾纏著小晏,真不知道我幹嘛要跟小晏發那麼大的火,好端端的一個節日本來興致高昂的,怎麼說著說著弄成分手這麼鬧心呀?!
我坐立不安,在地板上陽臺上走來走去,心不在焉地抽菸,心不在焉地胡亂按著電視遙控,只要聽見樓梯口有點兒動靜就趕緊去看看貓眼兒,看看是不是小晏回來了。這個時候的我已經理智多了,我把地上橫躺豎臥的娃娃一個一個地重新擺好掛好,我前後想想小晏肯定不會走遠,我們明天還要上學呢,她外套沒穿書包沒帶怎麼可能跑回家吶!她遲早回來,說不準這會兒正走上來吶!我就這麼安慰自己,一直到夕陽西下也等不到小晏,這中間大概有兩個鐘頭的時間,這兩個鐘頭異常漫長,把我折磨得坐立不安心驚肉跳,我並不是害怕小晏從今往後不再和我一起生活,我是害怕這一分鐘小晏再一次跟高業狹路相逢,高業之前被小晏打得氣急敗壞,如果給高業逮住他會怎麼對她,我可想而知。
我幾番穿好衣服想去找小晏,幾番都退了回來。我心想,一旦小晏回到小屋看我不見了肯定以為我是生氣跑了,一旦她再跑出去找我怎麼辦?天就要黑下來,有細小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來,我撐著欄杆站在陽臺,站在一個可以看到進入這裡必經之路的角落翹首以待,這個時候的我心急火燎,焦躁地喘著粗氣,焦躁地捶打著晾在陽臺上凍得梆梆硬的衣服,等到整個房間黑咕隆咚,我終於等不下去了。我把陽臺的門關好,把檯燈開啟,然後坐在書桌上給小晏寫紙條,寫紙條的時候,我突然鼻子一酸哭了,我的眼淚大粒大粒地砸在筆下的紙上並且迅速洇浸散開,我在昏黃的檯燈底下麻利地寫下“媽媽,如果你回來不要出去找我,我找不到你自然會回來。——四點四十五分。——狗福久”。我留言的語氣有服軟的態度同時也十分堅信小晏只是一時生氣,她肯定能回來能看到紙條,臨走之前,我還寫下一個時間段讓她可以安心等我,我說“最晚七點之前回來,放心”。當時,我天真地想,我和小晏七點的時候肯定就跟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