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飯碗放到你面前,又把一個饅頭塞到你手裡,再抓住你的手,把饅頭送到你嘴邊,讓你聞到饅頭的氣味。你便有了動物的本能反應,開始像豬一樣咬起來,嚼起來,吞嚥起來。
都吃光了,你又像豬一樣抬起沒吃飽的乞食的眼睛,他們盯著你,看見你直愣愣的瞳孔中沒有任何偽裝的神情,便放心地走了。臨走,還說了一句:想吃,明天吧。今天就喂這些。
你又一個人留在房間裡。這次,門半敞開了。可以看見外面的情景。陽光是斜著注下來的,像肉皮凍,晶亮而黃濁。風是溫酥酥的,用灰扇子扇出來的。院子裡是灰黃的土地,沒有一絲雜草,沒有一絲妄想。院子是方方的,規矩的象徵,院子四周都是一個模樣的房子,窗戶都有鐵欄杆,把人存進去,是萬無一失的。
你看著,眼眶也變成四方的了,眼色也變成灰黃的了,瞳孔也沒有一絲妄想了。你被同化。你木呆呆地坐在床上,這時才發現床是鐵的。上面還鎖著許多鐵鏈。你似乎明白了,當房門還鎖不住你時,這些鏈條就會把你鎖在床上。
你慶幸自己的方法對頭。你老實,你不亂說亂動,所以,房門便優惠地半開著。
你在腦海裡翻江倒海地尋覓著自我,那裡霧氣滾滾,山勢陡峭。你在表面上傻兮兮地坐著,越坐越傻,傻到如木雕一般。
你感到靈魂與軀殼是兩回事。
這樣,黃昏便降臨了。方方的院子裡裝著黃昏特有的失落。這樣,外面的黃昏便失落了。方方的院子裡裝上了黑夜特有的寂靜。
你在詫異:這個院子裡只有你一個人?就這樣寂靜無聲?正在這時,你聽到幾聲淒厲的尖叫,像殺豬一般,撕碎了夜空,巨大的鐵片刮過了巨大的玻璃,五臟六腑都顛倒了過來。
接著,駭人的尖叫聲被什麼有力的手段制服下去。黑暗中便有死死的安靜。這種安靜,大概是負時空的存在了。
你看到空氣漸漸沉澱下來,月光冷冷地、固體一般地照著院子。一切都在月光中凝凍了。連聲音也成固體了。你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你很想挪一挪位置,那樣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