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黃昏?”
“你是大地?”
“你是天空?”
“你是水?”
“你是火?”
再無言語,只有目光。
又是微笑。
她伸出手,他伸出手。
他們挽著手,朝屬於他們的世界走去。
他們前面有無邊的人海;他們後面有廣闊的自然。
陌生的小城(1)
第 一 章
一
這是一座邊陲小城。它像一個平坦又微微疊皺的碟子放在太平山下。那山若不叫太平山,一定是叫其他什麼山。
城市古古舊舊,灰灰暗暗,像一隻得了疥癬的綿羊,髒得讓人可憐。咕咕隆隆地蠕過來蠕過去,向世人投出怯怯的溫順目光。
我揹著一箇中學生的帆布書包,陌生地來到這個城市。這個不大的碟子,對於我這來自荒僻山村的窮孩子,卻足夠大了。這怯懦的得了疥癬的綿羊,對於我,有足夠的威嚴了。
街道橫橫豎豎,到處是時髦新潮的招牌,五顏六色,骯髒而又熱鬧。鴨舌帽、草帽、巴拿馬禮帽、太陽帽、氈帽、瓜皮帽,與各種各樣的整齊的披肩發,蓬亂的雞窩發,光膩膩的禿頭在眼前掠過。如聽見刺耳的音樂。
也就有音樂。滿街店鋪的喇叭裡放著。這個戲曲,那個梆子,還有什麼搖滾、霹靂,震耳欲聾。
我茫茫然然。我比爬到碟子上的螞蟻更渺小億萬倍。我攥著挎包帶,手心攥出了汗。漸漸,腳心也溼漉漉了。
我不知往哪兒走,撲面而來的都是時空交錯的鏡頭。各種車輛,各種人流,各種面孔,各種嫌惡的目光,一頂紅花花的太陽傘從眼前晃過,傘下有一個豐腴嫵媚的女子,嘴唇紅得流血,那樣笑眯眯地勾了我一眼。我慌了,雲霧從四面升起。我知道,我沒有立腳之處了。我在虛空裡飄蕩。
我是誰?我來幹什麼?我從哪裡來?在恍恍惚惚的雲霧中,我極力尋找著自己。
很困難。
眼前飄過的是大西北的荒原。那裡冷極了,像冰凍透的石頭。那裡沒有人煙,雖然有村莊,有人家。那裡一年四季蓋著冰雪,單純極了。山是白色的。山上有小房,也是白色的。一溜腳印從小房裡逶逶迤迤伸過來,下了山,過了無邊的荒原,伸向遠方,天邊,看不見了,就有了一個揹著挎包的灰頭灰腦的小後生,就有這令人生畏的小城市。
我從哪裡來?我是窮山村裡的一個土孩子?什麼樣的幻想才使我踏進這座陌生的城市?是來打天下?
遭夠了無盡的白眼。我落腳到了一個地方。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
這個城市有許多宮殿。一種,是歷史的宮殿。古代的帝王留下來的,或是廢墟,或是輝煌的建築,都古老得很,偉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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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是現代權力的象徵,那是嚴肅的、高大的建築。裡面有筆直而寬闊得讓人生畏的長廊。你在裡面走,會覺得自己渺小又渺小。兩邊是面目一樣的褐色房門,但裡面的房間卻千差萬別。門邊的牆上釘著一個個長條木牌,上面寫著各種令人敬畏的名稱。
還有一種宮殿,就是金錢的象徵了。那是這些年暴發起來的人物,幾十萬、幾百萬用票子堆起來的洋樓。金碧輝煌,鮮花錦簇,美女晃動。隔著綠色的鐵柵欄,可以看見彪形大漢在庭院內警覺地巡邏著,“保鏢”著。
我有幸到了第一種宮殿。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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