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服飾,可神情誠懇老實,氣勢也不夠。此人……當可說實話。
於是他拱手一禮,“這位老爺,我來找人的。”
程有一愣,“找誰?”
沉璧低頭一頓,復又抬起頭,“我找薛沐風。”
程有更愣,“你找他……你是何人?”
沉璧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程有看他的樣子挺誠實,得不到答案時又挺可憐,於是好意道:“薛兄弟不在府中,你……”
“他不在?”沉璧抬起頭,“去了哪裡?何時回來?”
程有一驚,這架勢,彷彿是有大事。
“他……”程有撓頭,“他不在京城,外出辦事了,不知何時回來。”
“他不在京城?!”沉璧上前一步,就差抓住程有的袖子搖晃。程有趕緊後退,對著那雙不可置信的漂亮雙眼大力點頭。
“相、相爺派他出門去了。”
“這樣啊……”沉璧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上天給他的命。
“如此,多謝。”
轉身要走,突然又回過頭,面無表情道:“薛沐風回來,別告訴他我來過。”
程有下意識點頭,轉念又想,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想說也沒法說啊。那人離開的背影單薄且孤獨,方才聽說薛沐風不在,也只是一瞬驚訝,接著就平靜了,面如死灰的臉上,甚至有絕望。看樣子他似乎和薛兄弟很熟,但為何從沒聽過薛兄弟說過?
程有滿腦子不明白,莫名其妙往回走,正見景瀾的官轎停在門前,他立馬迎上去。
景瀾下轎,看著沉璧離開的方向,“方才那位公子……”
“你看見了?”程有興致勃勃地解釋,“聽說他形跡可疑,我就出來看看,原來是找薛兄弟的。”
“應是如想閣的沉璧公子。”
程有一愣,接著恍然大悟。
原來、原來薛兄弟真的跟那傳說中的花魁相熟!以前他都以為是景瀾打趣他!難怪、難怪那人長得那樣好看,單論五官的精緻長相的美貌,比行波還好,但……高華穩重的氣質卻是遠遠不及,行波,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又好看、又有氣韻風骨、又令人感到十分舒服的人。
景瀾卻不知道程有正在心裡大大地誇讚他,只是問:“他找沐風何事?”
程有回過神,一拍腦袋,“哦,忘問了。對了,他還說如果薛兄弟回來,別跟他說這事。”
景瀾蹙眉,“怕是有事。可惜……”
薛沐風和沉璧走到了哪一步,他不知道;薛沐風對這段關係到底是什麼態度,他也不知道。如今薛沐風不在,他就算想管,也無處著手。何況眼下的事壓得他喘不過氣,今夜給薛沐風修書時捎帶提上此事,怎麼處理,看他自己吧。
沉璧回到如想閣,這幾日東家特許他不用接客,好好考慮。的確,他是該為自己好好謀劃了。
華燈初上,如想閣歌舞昇平,喧囂調笑。觥籌交錯。甜言蜜語是假,尋歡作樂是真。譬如他和浮光都不接客,也沒見客人們有多少不捨與留戀。蘇姨新教出來舞姬才十七,楊柳身段,媚眼如絲,惹得多少客人急紅了眼,爭相搶要。
尋歡作樂當然越年輕美貌越好,此時此刻,又有幾人記得他沉璧一絲一毫。
青幔團裹的雕花大床,他曾在上面伺候過客人無數,卻從未與所愛之人有過片刻歡愉。
也對,他這樣的身子,有幾個正經過日子的人願意觸碰?
望著流光溢彩的京城街道,聽著外間的歡聲笑語,他曾窮困潦倒地哭過十五年,又虛情假意地笑了八年,真的倦了。
以後的日子,讓他平平淡淡、安安分分地過吧。
想起三年前山那個雪夜山洞裡,能得一夜真情,足矣。
三日後,沉璧表示願意為陸冉生養孩兒,浮光卻相反,即便年紀漸長,也只願留在如想閣中。浮光性急,嘴上也不饒人,可沉璧知道他亦是個聰明人。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一定有屬於他的、不為人知的原因吧。
沉璧突然隱退,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自然震驚,大家都猜測一定跟懷胎的事有關,卻不知為何浮光和沉璧結局不同。蘇姨傳東家的話,讓閣中所有人閉緊嘴巴,眾人這才偃旗息鼓。只知道與東家有關,的確不是他們能八卦的了。
收拾東西時,除了銀票銀兩與必備的衣物,沉璧只帶上了布老虎與泥塑四聖獸,行裝輕便。
上了馬車,見陸冉坐在裡面,沉璧行禮後,便坐在一旁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