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趟,為的就是分時段的對這個宿舍區進行考察。白天的宿舍區是安靜的,沒有高音喇叭,沒有汽車喧鬧,沒有喧囂的人聲,下棋的打牌的看書的讀報的,一群年華老去的老頭老太太們再人多勢眾也鬧騰不起來。中午的時候,午休時間,該安靜的時候,宿舍區是安靜的,符合要求,黃昏的時候,宿舍區是祥和的,老人聊天下棋,小孩嬉戲玩耍,濃濃的溫情讓人心醉,晚上家家戶戶亮著燈,沒有討厭的卡拉OK,沒有厭煩的高音喇叭,沒有喝酒猜拳的鬼哭狼嚎,更沒有汽車轟鳴的聲音,一切都是那樣的和諧。因此,許少央終於大筆一揮,簽了租房合同。然後在遠在天邊的二舅媽的指揮下,許少央擇吉日搬進了新居。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連溫凱都說這裡的確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可是,當在新居里睡了一夜之後,許少央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人算不如天算,千算萬算,許少央就偏偏漏算了一樣——這個江南園林那朝氣蓬勃的早晨。
一二三,甩開手,大步走……一二三,甩開手,大步走……
歡快的鳥鳴中,整齊嘹亮的口號喝著錄音機裡悠揚而又發黃的春江花月夜的樂曲,鐵桿票友的京胡和二百五的吊嗓子互相吹捧著,以及熱情奔放的保健操的口號聲——許少央在新居的第一個早晨是在目瞪口呆中度過的,那個早晨,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八字不合!
許少央跟大多數人是不太一樣的,具體的表現就在作息時間上,基本上來說,他是晝伏夜出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屬於樑上君子之流,現今都高樓大廈了,想真正的做個夜行的樑上君子也不是那麼好混的——其實,許少央只是宅男一名而已。為了保證自己做為一名宅男的生活質量,他雖然非必需不出門,但是同樣是有著正當的職業的,他主業翻譯,副業網店掌櫃。基本上,只要有一臺電腦,許少央同志的天空就撐起來了。
做為翻譯,他是盡職的,一旦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這就需要他具有靈活的頭腦和清醒的思維,而安靜的工作環境也是工作質量的保證,所以,許少央的工作時間安排在晚上。至於網店,他也是在晚上的時候同時兼顧著,反正都在電腦前,兩份工作在許少央巧妙的協調下目前還沒有發生過爭風吃醋的事情,他也樂在其中。通常太陽昇起的時候,是許少央結束一個晚上的工作安然入夢的時間,所以他對白天的居住環境要求是比較嚴格的。上一次住在一條主幹道旁邊,晚上倒還好,白天那汽車發動機的隆隆聲幾乎能讓許少央崩潰,於是他搬了,住在了一個學校的旁邊,然後,那課間十分鐘孩子們的鬧騰聲幾乎讓許少央得了間歇性的狂躁症。總之,本來以為這一次居得其所了的許少央再次陷入了痛苦中。
他倒是在網上買過耳塞之類的,可是指望這些東西來換自己一片清淨似乎不可能,因為許少央受不了身體裡有異物什麼的,為此他就算是近視也不肯戴眼鏡,更不要提佩戴隱形眼鏡了,同理,他也忍受不了耳朵裡塞著個東西來睡覺。
由於這種種原因,許少央後悔了,後悔自己被“蘇州園林”的表象所矇蔽,結果簽下了令他後悔的長達兩年的合同,還一次性的繳納了長達兩年的房屋租金。
這房子原來的屋主也是印刷廠職工,早幾年就已經過世,唯一的兒子在深圳工作,要不是因為產權問題一直沒有明確,這房子早就賣了的。現在沒法賣,就只好拿來出租,因為跑一趟不容易,所以屋主寧可稍微便宜點也要求長期租房合約,而且兩年的租金一次繳清。就因為這個原因,如今許少央有點騎虎難下了——想要退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退什麼退,這麼好的環境你還住不下,乾脆住山裡去得了!”溫凱堅決反對許少央打退堂鼓。
他說的是實話,除了早上這一兩個小時之外,這地方真的沒什麼不好的,加上許少央又不是真的到了不需要在乎租金這兩個小錢的地步,於是,情願不情願的,許少央也就勉強堅持了一個多禮拜。
反正得等這個熱鬧的晨運時間過去之後才能睡覺,許少央就趴在水泥欄杆上看著樓下晨練的人們熱鬧。他曾經試過趁著這個機會也鍛鍊一下身體,但是他立刻發現這會讓他的神經過度興奮以至於接下來根本沒法睡覺,沒法在該睡的時候睡覺,晚上他就成了瘟頭雞,沒法工作了。於是,他打消了晨運的念頭,改為看看電視,看看綠樹,看看人——如果不是這樣的晨運時間,做為一名敬業的宅男,他幾乎是看不到什麼人的。
“嗨,早上好!”
冷不丁的,隔壁家的陽臺上有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