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的“三種人”被清查出來。當然,也還有在臺上的“三種人”掌著權,這種犬牙交錯的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
為了進一步推動清查運動,製造聲勢,把這些人批倒批臭,這天在體育館召開了批鬥大會。從全省說,這還是第一次。
那天,張敬懷一早就到了體育館。他與世相隔十年,他想透過這次大會,看看世界發生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不到八點鐘,各機關、學校、人民團體的隊伍,打著紅旗,敲著鑼鼓,就浩浩蕩蕩地向體育館集聚。人們有秩序地從各個大門,走進中間能容納一萬多人的體育館。張敬懷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批鬥他的大會,也是這樣的陣勢。
他拿著門票,隨著人流進入場。原來門票分東、南、西、北四個入口。他幾乎轉了一圈,才進得會場。到了場內,門票又分為甲、乙、丙、丁等若干區。他又轉了好久,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才找到自己的坐位。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在主席臺的邊上。又一看,臺上他認識的人還真不少。他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故意誰也不看,免得打招呼。他現在的問題還沒有個說法,見了熟人有什麼話講呢?。
會議開始了。主持會議的人大聲喝道:“把四人幫幫派分子,挑動武鬥和打砸搶分子押上會場!”
於是事先準備好的數十名這樣的人,各個都戴著大牌子,被兩個人架著背膀作噴氣式狀,走到臺下,站成一排。
“低頭!”主持人喝令。
那些人便低下了頭。
“把劉吉有拉出來!”主持人喝令。
張敬懷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拉出來被挨鬥的居然是劉吉有!
主持人說:“這個劉吉有,是個大大的野心家。靠造反奪取了省委的大權。
挑動’ 四。二三‘ 大規模武鬥,造成死九人,傷二十四人的慘劇。他還挑動紅衛兵,衝擊軍事機關,搶奪武器,並對所謂的”走資派“搞逼供信,給十二個老革命造成殘廢……真是罪惡滔天,民憤極大!……劉吉有,我問你,有沒有?”
因為劉吉有面前沒有麥克,只見他點頭,向四周彎腰,聽不清他回答些什麼。
當工作人員把一隻麥克拿到他面前時,才聽他說“……我,有罪,有罪!”
“交待你的罪行!”下面一陣呼喊。接著是口號:“打倒劉吉有!”
“劉吉有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把劉吉有批倒批臭!”
一個人說:“諒你也不會坦白!我揭發!”於是他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跳到主席臺上開始揭發。
這會場的這氣氛,這陣勢,這方式,怎麼和自己被批鬥時那麼像似呢?是不是我又在接受批鬥呀!他想。不是,我現在在主席臺上啊。座上賓,階下囚,整整調換了一個位置。歷史怎麼這麼無情,這樣富有戲劇性呢?使他覺得不舒服的是:為什麼還要採取這種方式?也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方式,是中華民族的“偉大發明”,還要繼續下去嗎?……也許是歷史的一種貫性──歷史總要重複以前的一些東西嗎?
聯想到自己,他不想再聽那些揭發了。這時,有一個人碰了碰他的胳膊。他一看身旁坐的是京劇院姓吳的那位導演。因為張敬懷在主持工作時分工管文教。
每當排演什麼重要劇目,這位吳導演常常去他家徵求意見。這位吳導演有著藝術家性格和氣質。別人見了像張敬懷這樣的大官,總是拘拘謹謹,張敬懷講什麼都點頭稱是。吳導演不怕官,見了他總是很隨便。有不同意見,也敢和他爭論。所以,張敬懷很喜歡和他聊天。張敬懷有一種觀念,官越大,越難聽到不同意見,越沒有談心的人,身邊全是唯唯諾諾的人,這使他感到寂寞。以前他曾經多次和吳導演暢談,從中得到不少的樂趣和愉悅。何況吳導演很幽默,一講話,就讓你發笑。張敬懷記得,他上次和吳導演見面,也是在一次批鬥會上。因為吳導演導過《海瑞罷官》,為他開過專場批鬥會。不過那次演“主角”的是吳導演,張敬懷演的是“陪鬥角色”。此次見面難得。兩人便小聲攀談起來。
“怎麼樣?張書記!”先是吳導演問。
“還可以。你呢?”
吳導演說:“沒有死。”樂觀地一笑“這種日子,就得自己找樂子,自己安慰自己。得像阿Q 那樣,用精神勝利法。”又是一笑。
張敬懷也向他敞開心扉:“我差一點沒有自走絕路。後來想通了,才看見今天。”
吳導演說:“我當時就感到,這哪裡是一場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