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想一想,反躬自問一下:難道黨中央、毛主席都錯了?只有彭德懷是對的。有這種可能嗎?”
“我也這麼自問過,不敢這麼想。”
“既然如此,那就是彭德懷錯了。你得轉轉彎子呀!”
“那也得我想通了之後。”
“你聽我慢慢給你講,”鄭政委以非常懇切和熱情關懷的語氣給他講理論,講大道理。
“我們都是搞階級鬥爭的。你小時候給地主放過羊,攔過牛。沒有共產黨和毛主席,你怎麼能夠成為將軍,怎麼會有今天?”
“這個我知道。”
“既然我們是搞階級鬥爭的,以搞階級鬥爭取得了勝利,並建立了新中國。
那麼,階級鬥爭消滅了嗎?沒有,不僅沒有,有時甚至是很激烈的。你不要看彭德懷是老革命,為建立新中國立下了不朽功勳。可是用馬列主義和階級鬥爭的觀點去分析,他並不是真正的無產階級的革命家,而只是革命的同路人。歷史就是這樣:革命每到一個偉大的社會變革時期,有人跟著歷史前進了,有人落伍了,甚至變得反動,變成革命的對立面了。翻翻幾千年歷史,這種現像少見嗎?像火車轉灣似的,每次大轉折,總要甩下一批人。……”
張敬懷不語,似乎有所思索。
鄭政委進一步開導他:“現在的問題是,大家要挽救你。我們都是老同志,老戰友了。難道我們想把你定個‘ 右傾機會主義反黨分子’ 把你打倒嗎?你要相信,起碼我個人的品質,會有這麼一種意圖嗎?”
“我不相信。”
“既然如此,對於你在反右傾以來的態度,你總得讓我對大家有個說法呀,你是屬於推一推就‘ 過去’ ,拉一拉就‘ 過來’ 的同志。可是,即使我們拉你,你也得跟著往前走,總不能老是往後墜呀!”
對於張敬懷的問題,這是上面定的調子。但,由於黨的紀律,鄭政委不能向他講明。
“你說,我該怎麼辦?”他的思想似乎已經開竊了。
鄭政委說:“你跟彭總那麼久,總得有個揭發他的發言呀!然後進行一次自我批判。要表示沉痛,要從思想感情上和彭一刀兩斷。”
他沉默不語,似乎在挖空心思地想。
“你好生想,前前後後想想幾十年的事。你在會上,只講兩三件也好。你連一件事也不講,我都沒法再替你‘ 說話’ 了……”鄭政委這時點燃一支香菸,默默不語,是在耐心地等待。
過了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二十分鐘,一個老戰友等待另一個老戰友的覺悟。
“在長征到達陝北,也許是在吳起鎮前後吧,”張敬懷說得很遲疑,語氣緩慢又捉摸不定。“這時,是我給彭總當警衛員的第二年,他動員我下連隊當戰士。
他說,你不能老跟我當警衛員,應該下連隊鍛鍊。咱們的連隊是汪洋大海,是魚是龍,到大海里遊遊。你願意下連隊嗎?”
我說:“我願意,我服從首長命令。”
“那好。”彭總說“你明天就到連隊去,好好幹。”彭總停了一刻又問我“你想不想當將軍、當元帥?”
我覺得他的所問是沒邊沒沿的事,便說:“不想。”
“為什麼不想?應該想。你不想當將軍,當元帥,也就當不好戰士,明白嗎?”
我說:“不明白。”
彭總說:“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以後你就明白了。”
我說:“我一定當好戰士。”
鄭政委聽了,恍然說:“好呀。這算一件事。”
鄭政委細細思量了一下,接著說:“你想想,再講一件事。”
張敬懷又想了一刻,說:“去年秋天,彭總到8348部隊視察。我正好在那裡蹲點,搞比武。當時全國大鍊鋼鐵的群眾運動,正搞得轟轟烈烈。你知道,這幾年我們形成一種習慣,就是愛‘ 颳風’。這股大鍊鋼鐵之風一刮,該師有一個連隊,組織戰士從三十公里外,背來幾頓礦石。搞了一座小高爐。煉了一些鐵。該連向團和師司令部報喜。團裡和師裡意見不一致。有人認為,這是部隊的新生事物,全國人民都搞‘ 鋼鐵元帥升帳’ ,我們部隊也不能例外。當時我也吃不準,這是該支援的新生事物呢?還是該制止的偏差呢?正在這時,彭總來部隊視察。我向他請示。他一聽就火了:‘ 你們搞什麼什麼名堂!純粹是形式主義。現在幹什麼都搞’ 一窩蜂‘’大唿嚨‘。靠這種作風又吹出來的什麼公共食堂等等,長不了!全民大辦這個,大辦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