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返回來的志願軍戰士,幾乎全都被整得死去活來。前些日子,他還批過一個申訴要求平反的案子:也是志願遣返回來的戰士。那個同志在文化大革命時,一條腿在逼供信中被打斷了。張敬懷看了這封申訴信,把這個戰士叫來,當面和他談了。他一見這個戰士,拄著雙柺,面容黑瘦,衣服濫縷,像個叫花子。當時張敬懷就流下了眼淚。立即指示:對這個冤案平反昭雪,恢復榮譽軍人待遇。此時,張敬懷把蓋老闆和那個戰士相比,“反差”有多麼大呀!這是極左路線製造的悲喜劇!
對於張敬懷來說,一提到朝鮮那場殘酷的戰爭,他就想到彭總,想到這位偉大的元帥。因為他的興衰榮辱,甚至他的生命,都是和彭總聯絡在一起的。現在,他的思想情感,回到了三十八年前的朝鮮戰場了。那是一九五三年的春天,他們這支部隊,被調到開城前線,進行戰略防禦作戰。這裡正是當時吸引全世界注目的一塊土地:以中、朝為一方,以美國為首的所謂“聯合國軍”為一方,是在停戰談判的板門店附近。在這裡,在停戰協議簽字前,美方在大炮、坦克的掩護下,向我方陣地進行了二十多次進攻,我軍也進行了數十次的反擊,雙方的陣地,幾乎是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反覆爭奪著。戰鬥之慘烈,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那時,他是一個師的師政委。到了一九五三年七月下旬,為了迫使敵方在談判協定上簽字,我們的頑強進攻,把戰線向前推進了五平方公里。
停戰協定在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時簽字了。也就是這天的凌晨,我軍進行了馬踏裡東南山的進攻戰,這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最後一次戰鬥。
代表中國人民志願軍簽字的是彭德懷元帥,經過兩年零九個月的殘酷戰鬥,敵人終於在停戰協議上籤了字。我們是勝利者;代表“聯合國軍”簽字的是美國的上將克拉克。這位將軍後來說過:朝鮮半島戰爭是美國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一個錯誤的地點,和一個錯誤的對手,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他並且說:“我是美國曆史上第一個在沒有取得勝利的停戰協定上簽字的司令官。”
使張敬懷沒有想到的是,在停戰協定簽字的第二天,彭總到他們守備的大德山前線視察了。他作為前沿師一個師政委,有幸和軍首長一起陪同彭總進行了這次有特殊意義的陣地視察。
他記得,彭總攀登到大德山主峰,我軍防禦的前沿陣地,看得清清楚楚。軍首長向彭總彙報了我軍執行志願軍司令部作戰方針的情況,中午時分下了山。沒有走多遠,彭總見一個擔架隊,抬著幾位烈士也正在下山。彭總走過去,讓擔架停下來,他要看看這幾位烈士的面容。剛才軍首長已經向彭總彙報了抗美援朝最後一次馬踏裡東南山之戰的情況:從七月二十四日黃昏,一直打到七月二十七日黎明。戰鬥是在他們接到停火命令時,才停止的。這幾名烈士就是在清理戰場時在陣地上發現後,抬運下來的。彭總囑咐負責抬運烈士的負責人,一定要妥善掩埋,記下他們的姓名,及早通知他們的親屬。
這時彭總把臉轉向青山,沉默地望著,以掩飾他的悲痛。過了一刻,彭總轉過身來,說:“我要到這個前沿陣地看一看。”
軍首長和彭總身邊的工作人員都不同意。因為停戰協定昨天才簽字,在這裡,兩軍陣地相距不過三百米,萬一發生意外,敵人向我方挑釁,大家都擔心彭總的安全,幾經勸阻,彭總髮火了:“我們的戰士在這片陣地上拚命流血,我連上去看一看的膽量都沒有嗎?”
大家見勸阻不成,只好同意他上去。大家前後一起登上這塊前沿陣地,陣地上的同志指著地上的幾片血漬,說:“這就是剛才烈士犧牲的地方。”
彭總默默站了一刻。這位元帥,在幾十年為革命的征戰中,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血和火的慘烈戰鬥。可是這時,他非常沉痛地說:“昨天早晨他們還在這裡英勇戰鬥,是他們付出了年輕的生命!現在停戰了,他們卻沒有看到和平……”他的聲音哽咽了,隨後拿起望遠鏡向遠處觀察。
當蓋老闆向張敬懷講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他的思緒卻回到了停戰協定簽字的那兩天。蓋老闆的話,他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有聽到,他沒有心緒再談下去了,等蓋老闆的話語一停頓,張敬懷說:“就談到這裡吧!”
回頭對厲秘書說:“送客!”
在蓋老闆敘述自己的故事時,厲秘書一直在旁邊坐著,並做了詳細紀錄。厲秘書喜歡文藝創作,已經發表過多篇文藝作品,此時他覺得蓋老闆的經歷,是一篇很好的報告文學素材。他送蓋老闆出了大門,返回來請示張敬懷說:“我想把蓋老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