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枕春搗鞋想要下軟榻。
蘇白左右顧盼,轉過屏後,上前低聲稟道:“就在方才,御書房下的赦令,命禁軍捉拿柳柱國,打入天牢。”
“這麼快?”枕春合攏衣襟,十分疑惑,“即便柳家壓勝、謀害皇嗣之事確鑿,但策反之事千里之外虛無縹緲,咱們陛下素來謹慎,豈會作這冒險且粗莽的決定。”
“娘娘有所不知,今日並肩王上諫陛下,說柳柱國策反之事無有確實根據,不應立時責罰柳柱國。以並肩王的意思,應遣派重臣前往蜀郡探查策反事因,給柳柱國還以清白。”
枕春蹙眉:“陛下多疑,素與並肩王不和,自然不會採納並肩王的上諫。”
“對。”蘇白頷首,“陛下便立刻遣派禁軍大破柳柱國府的門,大肆搜查政務。您說這好巧不巧,搜查柳柱國的府的禁衛軍翻遍柱國府,也沒搜到罪證。偏偏是臨了走了,恰見庫房裡幾箱柳皇后在節日裡送回家中的賀儀當中,搜出了龍袍、龍冠、腰帶、龍靴、裘披等十一樣逆反的罪證。那龍袍之上刺繡精湛,與陛下平日朝政所穿無異,而尺寸……卻是剛剛合了柳柱國的身!”
枕春靈臺清明,櫻桃處心積慮學習刺繡,迂迴婉轉地要送賀儀回家……竟然在此處!果然是……直取龍目東珠的針線。因為這是矇蔽慕北易的障眼妙法呀!
先是龍袍藏在賀禮中送入柳家,接著王阮兒處查出的巫蠱小人,後是瘟疫肆虐,蜀郡反亂,最後反諫激將。此等環環相扣的妙法,處處直取要害,將天子、群臣、嬪御與朝政乃至整個大魏玩弄在鼓掌之中。
妖心通神。
枕春忽然想起慕永鉞那句“三千業債魔障,不過是作陪襯。”
是他。
她成身而起,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風,拂袖便要往外頭走。
“娘娘要去何處?”蘇白連忙跟上來。
枕春一愣。是啊……要往何處去,她可以出絳河殿,永寧宮,卻出不去帝城啊!可此時此刻,心中情緒如潮水膨脹,只能狠狠將飄動按住。枕春舉頭一望,滿頭飄雨如絮。
她先是愴神的清醒,一種悲天憫人的失落,一種恍然大悟的恐懼與理智。
轉念又有一種異樣的慶幸。
她愛上的,是全天下最溫潤卻最聰明,也最危險的人。
她…愛上了他。這是愛情的滋味啊,枕春面上落滿了溼漉漉的雨水,心裡軟得要開花。他將這天下推入火海,視萬千黎明宛如草芥,滔天富貴好似塵土。他竟然是如此無情的壞人,枕春的心裡,卻難以遏制地盈滿了傾慕。她甚至有種瘋狂的衝動,想要對天子剖白,告訴慕北易自己的心意,求他的諒解。
甚至不稀罕他的諒解。
她想出去,一路從宮道跑出去,跑出玄武門。跑到朱雀大道,跑到並肩王府去。跑到蘸澮齋跑到濁心堂裡去。向他訴說一次自己的心意,她此生此際只想有一次告白的坦蕩磊落。
這不要腦子的愛慕。
大魏沒有皇后了。她明皇貴妃安枕春,如今大魏國裡最尊貴的女人,天子心口的硃砂痣,家中累出柱國、首輔,如今權傾朝野。她愛上了一個鰥夫。枕春驟然醍醐灌頂,暮雨之中,與自己久違地和解。
“娘娘,莫在雨中立著了。”蘇白心疼,“進殿坐著,萬事也沒有身子要緊啊。”說著將枕春往絳河殿中攙。
“……哦。”枕春愣愣朝遠望。見與不見也沒那麼要緊。
宮牆萬里,桎梏樊籠。家族與權力緊緊纏繞,如今哪裡抽得開身,奢想自由與情?這卑微的秘密,只能帶著死去。枕春轉瞬之間,又覺得哀慟,難以自持。
陰霾的雨色瀰漫了整個樂京,纏纏綿綿地一直下入深秋。牆上打霜的時候,柳柱國天牢外落了鎖,南疆的反亂一夜之間平息,疫症消散,天下待新。
司天臺竟稱:“此乃作祟亂國之源遭到正法,天公開眼。”
這便落定了柳柱國的死罪。
枕春是在十一月的時候,去看柳安然的。
枕春本是不想去的,但不得不去。前日裡慕北易來坐,用了晚膳吃了茶,枕春心思不在他身上,便縮到暖閣裡去看畫兒書。
慕北易打簾進來,道:“十一娘,落雪的時候,柳柱國要以謀反之罪論斬。”
枕春心不在焉:“陛下雷霆之威。”說著翻動書卷,看下一幅鐵樹地獄圖。
慕北易又道:“柳氏拘在凰元宮,雖也是九族累罪,但朕與她是夫妻。”
枕春回想一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