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到自己眼睛裡的驚恐。
那十年間,村子裡有這樣的人,被告了,勞改了很久,隔幾天還得跪下來聽批|鬥。王良生記得,自己就曾經踹過那人好幾腳,把人踢得摔了跤,一頭的血卻不敢抹,而是馬上滾起來重新跪好。
當時王良生還覺得好笑,覺得那人的恐懼很好玩。可是一想到這個人變成了自己,他就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玩了。
這時酒糟鼻楊建軍首先扛不住了,驚恐得聲音都變了,“我、我、我沒有,是他們找到我的,我沒有這個意思。那吃飯錢就算了,我不要了……”
說完急匆匆地往外跑,生怕跑慢了一步就會被劉君酌揪著送去派出所。
他是皮具廠的工人,如果作風有問題,會被下崗的。運氣不好的話,還有可能被拉去坐牢。
王雅梅自從被方秀蘭扇了幾巴掌就一直捂著臉不說話,這時她終於開口了,聲音異常的平靜,“除非你們毒啞我,不然我會在醫院裡、在城裡、在沈家村跟所有人說你們賣女求財的事。”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父母愛面子,尤其是母親。
過去她從來不會拿這樣的話威脅他們,因為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孝順父母,愛護兄弟。而威脅父母的行為是不孝的,她不想做個不孝的人。
可是,那是過去。現在她覺得,這樣的兩個人不是自己的父母,威脅他們也不算什麼。
何亭亭聽到王雅梅這樣淡漠的話,又看她臉上也是淡淡的,心裡有點難過。
以前的王雅梅是很期待得到父母的讚許的,可是現在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肯定是傷到一定的程度才會這樣的。
現在這樣,估計是對父母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所以完全死心了吧。心若死活、哀莫大於心死,估計就是王雅梅這個樣子了。
“你、你……”王良生見一向任勞任怨任打的大女兒敢威脅自己,當下氣得直抖,就要過來發威。
可是方秀蘭一把攔下他,然後走到王雅梅跟前,一臉的為難和擔憂,“雅梅啊,我們也是為了你好。醫治你這腿要好多錢呢,如果沒錢,你就得一輩子殘廢了。”
王雅梅臉色漠然地看向惺惺作態的母親,“我會向銀行借錢,長大以後還,不用你們操心。”
“向銀行借錢,你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去借,銀行就會借給你嗎?”王良生冷笑道。
何亭亭不說話,見林玲玲也不說話,便看向王雅梅。
“之前村裡分田地,我也有一份的,我拿我的田地去抵押,你們管不著。”王雅梅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何亭亭聽了這話,眼睛裡頓時滿是讚賞,她怎麼就想不到這個辦法呢?
不過她很快又意識到,如果王雅梅心態不改變,她提出這個辦法,王雅梅也未必同意。上輩子王雅梅出嫁之後,連房子也沒有,不就是顧著父母和弟弟的感情,一樣東西都沒要求分嗎?
這麼想著,何亭亭覺得王良生和方秀蘭賣女求財也挺好的,起碼能讓王雅梅清醒起來,不再任勞任怨,像工人一樣默默幹活,而是奮起反抗。
現在這樣,雖然難過,但這只是一時的,將來王雅梅能享受到反抗帶來的甘甜果實的。
“那不行,那是我們家的,你只是個女兒,絕對不能分田地。”王良生的臉色一下變了,說完指著王雅梅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貪心鬼,早知就不生你了,生了也該弄死你。”
王雅梅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不生已經生了,你就認命吧。你不肯給我田地,不就是想全給了王寶嗎?我說一句不好聽的,他未必長得大,你們操這個心做什麼?”
這一句可捅了馬蜂窩,王良生和方秀蘭以及王寶都勃然大怒,圍著王雅梅破口大罵。
林玲玲覺得王雅梅這樣詛咒自己的弟弟不大好,可是想到王寶做的,又覺得王雅梅也是迫不得已,便站在旁不做聲。
何亭亭用亮晶晶的目光看向王雅梅,她覺得這樣的王雅梅很好,誰讓自己不舒服了,自己也要讓誰不舒服才對,忍讓是沒有用的。
“我不跟你們廢話,你們不把田地分給我,我就跟沈家的人說,要把田地讓出來還給沈家。”王雅梅面對父母及幼弟的指責,眼也不眨,淡淡地說道。
她也覺得奇怪,如果是過去的自己,遇見這陣仗肯定已經哭了。可是此刻一點想哭的念頭都沒有,只是恨不得再說些難聽的話讓眼前這三人再難過再生氣一些。
何亭亭一聽,眼睛頓時亮了,一本正經、眼也不眨地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