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被掏空似地疼痛,執拗地想著薺葭。荒氣一言不發,挨著我坐靠牆根。此時兩人歸心似箭,企盼儘早離開這淒涼之地。望著月臺人如潮水湧動,攪得我愁雲密佈煩躁不安。就這麼坐了半天時間,直到黃昏才聽見回家的列車進站,我和荒氣提起行李亡命地奔跑。
可是已經晚了,緊接著站臺廣播其它列車進站,頓時人們推來擠去的亂作一團。在人流的旋渦中,我和荒氣像溺水的呼喊,兩人剛抓住對方的手,又被潮水般的人群擠散。我們幼小羸弱,經不起強悍學生的擠兌,幾經反覆,彼此的哭喊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殆盡。
翹首黑壓壓的人頭,我久久搜尋,荒氣已不知去向,沮喪之極,我對著月臺絕望地呼喊:荒氣你在哪裡——薺葭你等等我!沒有迴音,只有滿腹愁緒和無盡的惆悵。這時哭也沒有眼淚,茫然中我只好孤身一人上路,追隨洶湧的人流見火車就爬。然後背床鋪蓋像流浪漢,被車甩到哪裡玩到哪裡,反正接待站吃飯不要錢。
在外輾轉三個月,我中魔似地變成一根筋,就算餓死也要死在北京。於是在路上像盲人騎瞎馬的亂轉,經常因南轅北轍搭錯車,疲於奔命地糾偏改錯。一旦到達北京火車站,那種暢快的感覺簡直像在雲裡霧裡,我終於追隨薺葭來到了北京!
說來也可笑,我歷盡千辛萬苦只是為了尋找那份感覺,薺葭和她同學相邀來到北京,追隨而來的我,所到之處是尋覓她們曾經的足跡,沉浸在與之結伴暢遊的夢想中,並企圖奇遇。可是,這時薺葭她們早已回家,全國已經宣佈停止串聯。
接待站里人滿為患,登記等候安排回家的列車。於是我每天在北京遊玩,反覆玩故宮、遊天壇、登長城、逛頤和園,遊遍薺葭來過、沒來過的地方。可是時間一長意興闌珊,沒有猴子荒氣和薺葭,玩得越來越不是個滋味;於是歸心似箭,每天找接待站鬧著要回家。
這期間,我太成天望眼欲穿的,看見同學一個個像歸雁,就剩我一去不返。她見到我同學就問看沒看到過燕子?聽薺葭說在株洲與我相遇,然而荒氣已經回家,當時兩人失散,這下把我太嚇懵了!兩個月來她像熱鍋上的螞蟻盼音信,聽到外面風傳京廣線翻車,她快急瘋了。往往半夜驚醒,她就挽著籃子去菜場,坐在地上傷心地哭。那時人們常常天沒亮去菜場擺放磚頭、破籃排隊,聽見黑暗中傳出悽聲哭泣,以為是找替身的鬼,嚇得飛跑。待到天朦朧亮,買菜的陸續到來,都圍觀打聽勸慰,憐憫她古稀之年有什麼想不開的。我太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他娘狠心只給八塊錢,看樣子燕子他不想回了,這下她的日子也到了頭……
直到大雪紛飛我才登上回家的列車。早晨車到省城,天氣蕭瑟,漫步遊覽熟悉的城市,它已經快變得認不出來了:沿路標語大字報鋪天蓋地,高樓大廈插滿各派革命組織的戰旗,高音喇叭震耳欲聾。為奪權,工人頭戴藤條帽、手捏洋鎬把,上街“文攻武衛”——先來文的辯論,後來橫的,嘴巴辯不贏就用洋鎬把打。兩派為“保皇”“造反”爭吵得不可開交,打得頭破血流。工廠停工停產,人們無事可幹,早早地趕來街頭看熱鬧。
見我揹著鋪蓋行李回了,我太如獲至寶,抱著我失聲痛哭,一家人謝天謝地,為團圓大大鬆了口氣。猴子和荒氣早已回家,聞訊趕來看望,並問長問短的,講述各自的驚險經歷。
下午我們結伴外出,不知不覺的來到學校。然而,校園空無一人,偌大的操場長滿半人高的荒草。三人佇立其間,心情異常地沉重。現在我們是課也上不了,老師也找不到;更悲哀的是,學業比這瘋長的草還荒蕪。想到一番轟轟烈烈的*,將寶貴的少年時光空耗;驚覺這無聲的流金歲月遠去,以及我太的擔憂,怕我長大“文不能測字、武不能撐船”。現在終於被她一語成讖,望著這荒蕪的校園,我恨不得哭。
課堂已經變得遙不可及,我和猴子荒氣與幾個同學結夥,成天像掉魂的遊蕩。並且三個成群五人成黨的橫行街頭,學抽菸、搶軍帽;隔三差五地惹事生非,被同學邀去打群架。
我太本來對我失而復得戰戰兢兢,又為我學壞陷於更深重的憂慮。有次發現我枕頭壓著一把小刀,她嚇得驚叫,說我要參加武鬥!為防止我走歪門邪道,她成天提心掉膽拿著根竹條,像找豬仔的東瞄瞄、西望望地尋覓。我正和人家打珠子賭洋畫,玩得興頭上,一下被她逮住目標,顛著一雙釘錘小腳跑來;嚇得夥伴們四散,把我煩死了!最可恨的是不論我與夥伴躲在哪裡玩,我太都能找到,並像鬼魂跟隨,叫我厭惡之極。有時她躡手躡腳出現,把我嚇得一跳,衝上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