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兵團前進指揮部裡心緒煩亂地踱著。步子時快時慢,有些亂。他的心裡,象是有兩個人在激烈地搏鬥,一個喊“放人”,一個喊“不能放”。弄得他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能讓薛嶽如此為難的人自然不是別人,而是蔣介石。兩天前,薛嶽接到武漢急電,令一兵閉把74軍調到長沙休整。鑑於一兵團是機動兵團,不但要阻擊敵人,更要大規模地向日軍反擊,所以薛嶽捨不得放走一兵一卒,遂回電武漢蔣委員長:“調不下來。”可蔣介石似乎不死心,昨夜再次來電,說:“74軍在岷山傷亡甚大,應予調下整補。”看來蔣介石有些動了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要換了別的將領,尤其那些趨炎附勢或膽小怕事的人,恐怕沒人敢得罪蔣介石。可廣東籍將領、有“老虎仔”之稱的薛嶽卻不信這個邪。4個月前蘭封之恥至今想起來還令他渾身燥熱,記憶猶新。當時,就是蔣介石幫倒忙,他的嫡系桂永清攪了薛嶽圍殲土肥原師團的好事。可事過之後,蔣介石卻把責任都推到了薛嶽和程潛頭上,甚至挖苦他的失利“在戰史上亦為千古笑柄”。前恥猶記,薛嶽自然不願再當木偶,再受擺佈。另外,他還知道蔣介石關鍵時刻為什麼這麼關照俞濟時,關照第74軍。俞濟時象任何一個在蔣介石面前得寵的將領一樣,有兩條關鍵因素在起作用:一來是蔣介石的浙江奉化老鄉,二來是黃埔將領。但不同於其他人的是,早年他的廣東族叔俞飛鵬曾是黃埔軍校的軍需處長,因而能時常在蔣介石面前替他說說好話,加上俞濟時學習刻苦,早在黃埔時他就在蔣介石腦中掛上了號。從兩次東征至黃埔畢業後幾年內,他的這層特殊關係使他得以緊隨蔣介石左右,擔任侍衛。特殊的身份給他帶來了無形的權勢和接連的破格提升,同時也給了他一種勃勃野心和目空一切的驕傲。1933年他受任浙江省保安處長時,因他制定的一份計劃在省府耽擱些時日,他就在省府會議上對省主席魯滌平的親信楊綿仲大罵道:“整編保衛團,乃委員長特交事項,所擬的計劃,系秉承蔣委員長的旨意,你算什麼東西,膽敢從中阻撓。”說罷還嫌不解氣,竟舉拳向楊揮去。俞濟時公開扯虎皮拉大旗,抬出蔣介石,竟使浙江省主席魯滌平,一個曾在舊中國軍界有著重要影響的老軍閥也奈何不得,只能長嘆道:“我從軍幾十年,轉戰千里,當我身為大將時,這小子尚在襁褓中,何必與他爭一日長短。哎,算了吧!”俞濟時有恃無恐,驕狂無羈。各地軍、政要人誰也不願惹這個蔣家太保,這使他一時更狂。他走到哪裡,與哪裡的友軍關係都很僵。不久前金官橋一戰中,他起初就沒把他的頂頭上司薛嶽放在眼裡,遲遲不派主力增援,引起友軍各部隊痛罵。直到薛嶽以軍法相逼,他才派部隊前出解圍。圖解了,但從金官橋一線撤下來的部隊沒人感激他,沒人領他的人情。友軍沒人心疼他,可蔣介石心疼他。南潯線兩月大戰,岡村寧次的淞浦、伊東師團雖死傷慘重,但中國官兵在炮火、裝備都處劣勢的情況下,死傷自然更重。蔣介石心疼部隊,可也不能任由日軍一氣打到武漢去。在兩難取捨的情況下,他自然又把恩惠施給他的嫡系,施給維繫他蔣政權的支柱軍隊。蔣介石一生的統治生涯中,似乎從未忘了區分嫡系部隊和雜牌軍,這也是他政治、軍事生涯的一大特點。幾十年來,他的嫡系對他是很效忠,從反共到抗日再到反共,他的嫡系替他打下了江山,撐住了江山。但事物的兩面終究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他得到了嫡系,得到了一支表面上能震懾軍隊、控制政權的武力集團,但他卻失去了軍心,失去了土氣結果最後失掉了江山。嫡系部隊既是他一統天下的踏板,嫡系部隊也是他落入淵底的斷橋。真是成也嫡系,敗也嫡系。蔣介石愛黃埔將領,疼嫡系部隊。但對待嫡系他又有別。由於俞濟時是蔣的老鄉,在官道上全靠了蔣氏,所以一生都對蔣家忠心不二。這樣,74軍就能得到友軍無法得到的進口裝備,就能享有友軍不能享有的龐大編制,戰鬥力自然也就要強大一些。74軍成了國民黨軍中“嫡之中的嫡系”。說說日後74軍的歷史,就不難理解蔣介石為什麼對這支部隊如此關照。7年後的中國內戰戰場上,74軍成了整編第74師。整編第74師是國民黨軍的王牌,位冠五大主力之首,享有“中國第一師”之稱。74師有全副美械的官兵3萬多人,這編制超過了許多國民黨軍一級的編制。整74師確使不少解放軍部隊吃到些苦頭。這就是為什麼華東野戰軍司令員陳毅作夢都想吃掉74師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一個“孟良崮”能震動整個戰場、驚動的原因。74師是國民黨軍王牌中的王牌,74軍是蔣介石的心頭肉。對74軍與蔣介石的關係,薛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