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說:“您為什麼不管一管?”
曾先生說:“她在家惹的麻煩更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素雲覺得督促丈夫在事業上向前發展,自己為他推展社會關係,這是對曾家立下大功。她對鶯鶯說:“咱們若是不提拔他,他現在還不仍然是戶部裡一個低階職員?”
鶯鶯說:“這不過是剛開個頭兒,袁大總統的六姨太太對咱們還能幫大忙呢。”六姨太太是頗有名氣的洪某人的親戚,正是袁世凱最紅的姨太太。
素雲看見銀行家,退休的官僚,坐著豪華的巨型汽車,住在值千萬元的現代西式的別墅之中。她看見那些人的妻妾,女兒,穿著摩登的晚禮服,在戲園子裡,在飯店的舞廳裡,在夜總會里,她覺得那正是她自己應當出現的場所。自從鶯鶯控制住懷瑜的銀行存款,她就由懷瑜一個姓金的好朋友代為買賣政府公債,買賣金條,做投機生意。關於許多公債的名稱,利率,這種投機生意的種種活動,素雲是聽熟了。有一天,在電話上素雲聽說僅僅過了一夜,鶯鶯就淨賺了九千元。鶯鶯說:“為什麼你不來做呢?你也有錢哪。你若早聽我話,恐怕已經賺了四、五千了。”
素雲說:“我若賠了怎麼辦?”
“不會賠的。在交易所老金訊息最靈通。他都給六姨太太買賣呢。”
“我自己只有差不多一萬塊錢。我不願冒那個險。經亞一點兒積蓄也沒有。你也知道,他在家又不能隨便用錢。”鶯鶯微笑說:“哎呀,好笨。你從前說要搬出來單住。現在就是機會。我想起一個辦法。你就運用那一萬塊錢,要是賺了,錢是你的。若是賠了,告訴經亞,叫他找他父親去要錢。他若是反對,那更好。就提分家分產業。這樣,你還有機會弄一筆錢。絕不冒什麼風險。”
因此素雲開始認真做起來。第一個月的月底,一算帳,她賺了一千五百塊錢。
素雲說:“譁!咱們賺錢了,跟男子漢大丈夫一樣了。”
鶯鶯說:“你畢竟不愧是財神之女。”
那天晚上,她們在飯店中鶯鶯的房間裡,大事慶祝。老金是自己苦幹起來的,機警,善交際,大學唸了一年就不念了。由於社會經驗,他學得非常隨和,遇到什麼人都處得好。他能開玩笑,能跳舞,北京城什麼地方都熟悉,女人求他,都是有求必應,煙抽得兇,身上不是帶一盒煙,而是帶五十支的一筒,說今天早晨才開啟,現在已然去了一半。女人們都喜歡他,叫他“老金”。他的兩條腿永遠不累,精神永遠好。他能安排宴席,打電話替人訂房間,計劃到郊外風景名勝地區去野餐。夫人太太傍晚無事可做,感覺到百無聊賴,就打電話叫老金。他接到電話,不管在夜裡什麼時候兒,他都立刻撂下自己的老婆,跑到那些夫人太太們的住處,進入她們的房間。
“喂!吳將軍!您有什麼吩咐?您要我立刻去嗎?好。”鶯鶯打出電話去,對方都是稱她為“吳將軍”。
於是大家都興致勃勃,那天晚上過得輕鬆愉快。
在老金面前,素雲就變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她的傲慢自尊,她的社會地位,她的矯揉造作,都一掃而空,僅僅是一個尋歡取樂的少婦而已,並且跟老金一齊鬼混,也確實尋求到了歡樂。老金的一個朋友,批評素雲在公開場合的傲慢態度,老金說:“老兄,您說這話,可冤枉人家。她是個心腸直爽的女人,太好了。你不鑽到這些名女人的褲子裡,你怎麼會知道她們的心?她們也是平平常常的人哪。有時看完戲我送她回家去,她累得要命。在我認識的女人之中,她是最寂寞的了。她想找點兒快樂,這你不能怪她。你應當在她的正面兒去看她。在正面兒就是在夜裡。”
的確不錯,在一同尋歡取樂的愛人面前,素雲的心靈是完全赤裸裸毫無遮掩的。她又是時光倒流,童年再現,她和歡樂的朋友一齊玩耍,在重度早已失去的童年的快樂時,她又恢復了一部分童稚的甜蜜。所以追求快樂,也就使人恢復了人的本性。只有老金似乎還能瞭解素雲。
鶯鶯既然讓懷瑜答應不再另有別的女人,她意思並不是說她不再有別的男人。這並不是有失公道,因為懷瑜不假思索,率爾應允,就和他平日對別的事情一樣,而且鶯鶯太瞭解他,而鶯鶯之讓他答應,意思是說懷瑜和別的女人有來往,她若知道是不行的,如此而已。所以鶯鶯和素雲這兩個女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和老金常在舞廳、戲院、飯館兒裡出現,這種情形自然傳到曾文璞的耳朵裡。在戲院和舞廳裡,她們也遇到過北京的官員,是在週末來天津消遣的,還有幾位穿長衫的“將軍”,還有幾個怪里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