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用。並且亡者遺孀對此案件,一無所知,主辦該案的御史應允不將牡丹名字牽連在內。
那些日子,家中談到牡丹回杭州探望父母一事。牡丹自己願意南下,但孟嘉不明白為什麼緣故。萬一牡丹還怕自己被牽連在內時,他可以儘速給奕王爺寫一封信,請他向江蘇巡撫美言一二。按理說,主管軍事的總督與主管民政的巡撫,地位是相等的,雖然職權不同,這位滿洲皇家的王爺的一句話,對漢人巡撫還是有分量的。這件事辦起來是再容易也沒有。兩位大人在飯桌兒上一句話就夠了。於是,孟嘉給奕王爺寫了一封信。後來事情順利解決,孟嘉把這件私運官鹽的事情也就置諸腦後了。
在四月初,剛過了清明,牡丹接到白薇的一封信。兩人來往的書信之親密坦白就如同閒話談心一樣。白薇無論說什麼話,牡丹都不會生氣。在若干其他事情之外,白薇有下列一信:
〖牡丹:
你生活上之獨立精神與勇氣,我一向佩服。你在北京所見之景物,我深信我亦甚願來日與若水一同前去遊賞。你近日之生活,必然如一美夢,你真幸運兒。聞人言月下望天壇之美,我願留此樂事,將來與汝共之——或待汝少為安居就緒,未為遲也。我不克近日北上,即以此為一理由,未為不可……汝之影響於金竹之大,汝尚一無所知。我可以掬誠相告,此事我極痛心。春日他來杭掃墓,我見其形狀,不覺大驚。頭髮蓬鬆,形容枯槁。面貌竟一變至此,殊不可信。表面雖勉作堅強狀,但其內部,業已摧陷。他告我正在上海與一妓女同居。由蘇州至上海,僅一小時里程。我今將一事相告,實為我與汝前未談及者。汝北上後,彼於十一月曾來桐廬,獨至該小溪下游,孤宿一夜。次晨他抵舍下時,兩目血紅,消瘦可怕。但彼故作勇敢堅強狀。彼今日確已改變,大不同於曩昔。汝亦無法使其恢復舊觀。我與彼交談時,彼未嘗一言以及汝,亦未提及汝之姓名。彼若對汝憤恨,汝亦不應責怪。我亦因與彼相既久,見此慘狀,實覺痛心……假以時日,彼或能自行解脫,因此人個性極強,剛而有力,我知之,汝亦知之也……〗
牡丹實在無法卒讀,但覺心中忽而作冷,忽而作燒,胸中則堵塞難忍。信中並沒有說他已離開妻子,顯然是他並沒有。一個妓女可以公開做的事,普通女人焉敢去做!牡丹知道那個妓女一定不配金竹,金竹也並不是真正需要那個妓女。她一時但覺肝腸隱隱抽搐,熱血衝到臉上,幾乎感到微微疼痛。
這個訊息引起她一腔悔恨。因為他不能離開妻子,牡丹自然不能答應像那個妓女一樣和他同居,這也不算自己的過錯。若給他寫封信吧,現在又憑白無故沒有理由;反倒引起更多的麻煩,又使他對舊事更難忘記。事情已經那樣,就讓那個賤貨,不管她是誰吧,讓那個表子佔有他吧,也許能幫著他恢復一下,漸漸近乎正常了呢。
那天夜裡,她半夜醒來,便無法入睡。她起來,在黑暗中無法找到拖鞋,光著腳走到舊桌那兒,點上燈,自己坐著想。燈的柔和的光和沉默的星斗,那麼像她和金竹在桐廬那午夜的時光,她的心跳得好厲害,似乎跳到了她的嗓子眼兒裡來。她雙唇緊閉,拿起一管筆,開始給白薇寫信。她向窗外一望,但見夜的天空,繁星萬點,銀河傾斜。銀河,按民間的傳說,是把一對情人牛郎織女分隔在兩岸的。她似乎聽得見金竹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細語,細說那牛郎織女的長相思,她倆一年一度的七月七日才能團圓一次。她想象中似乎能聽見金竹急促的喘息。
〖白薇:
讀來信,知金竹近況,不勝驚詫。我不斷自問,此事果我之過耶?我並未修書問候。他將永不原諒於我,勢屬必然。所尤懼者,即我果有信前往,渠必致重啟舊痛。此事只可與妹言,不可與外人道也。因我之心神早已歸屬於他,急欲贖罪愆。故每思忘懷往事,終於無能為力。我何以如此,亦不自知。我今如一葉小舟,飄蕩於茫茫大海,業已迷失方向,不復辨東南西北矣。自來北京,迄未獲得夢想之快樂。情形演變,荒唐可笑。此皆我一人之過,我非不知。以堂兄之年,為人如此,殊無瑕疵可指。我二人年齡雖有二十之差,如我能忘懷金竹,此差別亦不為害。但我實不能忘,你非不知也。金竹之愛,已深植於我之血液,我之毛髮,我之骨,我之髓,我心靈之深處。
我當何以自處?務請相告,我當如何為佳?我心腸寸斷矣。我與金竹斷絕關係,實非不得已。因長此以往,實不能每年與渠只一二次相見而已。試問此一二次相見之外,其餘之歲月,我將如何消磨耶?此種情形,汝自不難了解。對往事我又焉能完全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