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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有些幹部因頂“五風”捱了鬥;有的社員在刮五風時又捱了某些幹部的打罵;有些社員被拆了房,砸了鍋,至今無房安身,無鍋煮飯,都來彭家圍子訴說。從1958年到1960年各生產隊糧食產量、口糧分配的實情,也都一五一十地給彭德懷說了。你言我語,傾心交談,累得彭德懷嘴唇乾裂,聲音嘶啞。遇上生活特別困難的,他忍不住還從自己口袋裡掏出5元、10元或20元、30元,塞在對方手裡。

10月8日,碧泉公社新開大隊紅星生產隊4個婦女來見彭德懷,說她們生產隊原定基本口糧是300 斤,現因減產只給148斤,從8月10日至今已吃去75斤,下餘要到明年2月份才發給。4個女人愁苦著臉問:“彭元帥,你看看麼,這會餓死人去!”彭德懷讓金石馬上去查訪,那裡確有10—20%的人家已經接不上頓了。夜深,來人散盡,屋裡只剩下彭德懷和幾個工作人員。彭德懷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幾天來,他一直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現在終於忍耐不住了,咆哮起來:

“北京淨聽這樣好,那樣好,有人就是當官做老爺,不下來聽聽!”“現在有人吃不上飯啦!我們對得住群眾嗎?”“有人還是報喜不報憂,我回去要報告中央,我不怕!”

20年後,金石回憶起這個烏石之夜說,這是他隨彭德懷回鄉調查中,“唯一一次看到彭老總大發脾氣。”“一次好大的火喲!”幾天後,彭德懷自己到烏石公社黃卜大隊訪問,走到一個姓賀的社員家,鍋裡煮的是糠糊糊。賀的堂客(妻子)請彭德懷嘗,彭德懷讓同去的景希珍也嘗一口。景希珍回去後嘆氣說:“那東西真吃不下去。”彭德懷見了黃卜大隊的幹部很不高興,問大隊幹部:“你們能睡得著嗎?我是三晚冒睡得著覺。”

到彭家圍子來訪的人,所提問的事情中,涉及兩個尖銳問題:一是老農來訪大都要問彭德懷:“眼下困難時刻,能不能實行分田到戶或包產到戶?”“搞幾年富裕了再合攏也行麼!”這個由大躍進、公社化破壞而在農民心裡重新升起的以家庭為生產單位的要求,在18 年後的1978年中共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才以家庭聯產承包的形式得到滿足,從而釋放了數億農民的生產潛力,出現了80年代中國糧食、棉花、油料和其他農副產品創紀錄的豐收。而在1961年,即使像彭德懷這樣和農民的心十分貼近、對農村的考察十分深入的共產黨人,也視之為倒退,萬萬不可的。但彭德懷沒有批判任何提出這樣要求的人,只是再三再四對來訪的農村幹部、社員解釋,說:“分田要不得”,“單幹堅決不能搞的”。甚至在一次大隊幹部會上說:“我這已經是第四次表態了。”另一個問題是一部分黨員和教師提出來的。

一天,龍口公社石壩小學校長王孝讓帶了10來個教師和學生來訪:“彭元帥,我們想有個問題請示。”

“有什麼提出來共同商量吧!”

“五風是如何造成的?上面有什麼責任?過去搞一個運動中央有為首的。如1927年反陳獨秀;1935年反博古;這次反五風,是不是也有呢?”

“五風是上面有責任,下面也有責任。上面是官僚主義,下面是強迫命令。這是層層有責任的,至於誰個來負責任,那個就不好說了。”

“這幾年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完全自然災害造成的呢?”(當時曾把問題歸咎於三年自然災害)

“不僅是自然災害問題,當然這是原因之一。但由於上面官僚主義,沒有深入調查研究——戰線拉得很長,國民經濟沒有按比例發展……”

一天,旗頭大隊一個老倌子來問彭德懷:“五風中我的屋也拆了,辦公共食堂餓得要死,我多久就要找你老人家,我就要問一下,中央的政策農村裡搞得咯傢伙,到底是中央要咯這樣做的,還是腳下搞的咯傢伙?”彭德懷說:“是走了些彎路呵,現在頒佈了《六十條》,就按《六十條》辦了。”

接連十幾天,彭德懷的心思,都放在來訪者提出的各種問題和反映的許多情況上。這天清早,一個鳧鴨子老倌的來訪卻撥動了他的另一根心絃。老倌子走後,他回望烏石峰凋零的樹木和孤聳的易華祠。從立志學易華打富濟貧的童年夢開始,他找到了共產主義的理想;從崇敬易華的保境安民開始,他成了新中國的保衛者——國防部長。現在他犯了錯誤,他犯了什麼錯誤呢?他自嘲“放毒”,他究竟放過什麼毒呢?鳧鴨老倌辛苦又自在的生活忽然吸引了他,他也想回鄉來“養鳧鴨子生蛋”。他在參加烏石大隊幹部會時,果真把這個計劃來和烏石大隊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