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臉色十分難看。
縣長的神色,吳大員盡瞧在眼裡,老實說,他雖然麵皮上不動聲色,心裡也七上八下的,實在不踏實。他意識到自己該啟程了,於是打個哈哈,起身拱手,與縣長告別。
吳大員行前,突然想起,那後九天人馬,既然和錢莊老闆過不去,那麼和他,豈能善罷干休,陝北前往西安的路上,一向不太太平,說不定,有人就在梢林裡等著他,準備打黑槍呢。想到這裡,遂吩咐隨行人員,備一隻船隻,渡黃河去,過了山西,取道風陵渡回西安。
吳大員棋高一著,跨黃河去了山西,害得山林中那些土匪,張大眼睛等了好多天,直到聽說吳大員已在西安露面,才斷了這份想念。至於那錢莊老闆的人頭,卻在這丹州城的城門樓子上,掛了很久,直到風乾成一個骷髏,才被取下。過往百姓,都知道那上邊掛的是誰,於是一邊笑那政府,一張大紙糊在臉上,硬裝門面,一邊指著人頭,告誡世人,可不要做那造孽的事情,提防半夜敲門。百姓們評評說說,指指點點,這丹州城城門樓子上的人頭,幾乎成了丹州一景,就是時至今日,還有人把這當古話說起。
閒言少敘。卻說楊作新一行,離了丹州城,驚魂未定。怕後邊有敵人追趕,驢蹄翻飛,一路小跑。到了晚上,人困驢乏,一打問,已經到了鄰縣縣境,大家方才心定。
當夜,就在一家行人小店歇息。那黑白氏騎了一天的毛驢,腿腳酥軟,驢子站定後,她閃了兩閃,竟像長在驢身上一樣,下不來了。倒是黑壽山,腿腳麻利,一側身,溜下了驢背,然後脫了褲子,翹起屁股,叫楊幹大看。原來是驢的脊樑杆子,將他的屁股磨破了,紅蠟蠟地流血。楊作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說看見了,叫他把褲子穿好,然後去驢背上,去取黑白氏。楊作新力大,夾起黑白氏的腰身,輕輕一提,黑白氏便離了驢背,被款款地放在地上,像個木偶人一樣站定。
當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步子就徐緩了下來,騎驢婆姨趕驢漢,沿著那條走西口的道路,穿越陝北高原,向北而行。這是送黑白氏母子,去黑白氏的孃家袁家村。後九天早已成了一片廢墟,去不得那裡,而黑家堡,因為有當年黑大頭吊打伯父的事,歸路也斷了,想來想去,黑白氏要楊作新,送她們母子倆回袁家村去。
七郎山上,安葬了黑大頭,不管怎麼說,黑大頭也算是入土為安、全屍回家了。想到這裡,那黑白氏,也覺得自己對得起夫妻一場了,從此不再想他,把一應前塵往事,漸漸丟在腦後。
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眼前山迎山送,應接不暇,黑白氏久居後九天,好久沒有到世界上走走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的臉色,也漸漸開朗起來。
從長相上看,那楊作新與黑白氏,倒像是般配的一對兒,一樣的修長身材,一樣的小白臉兒。心情開朗,遇到有水流的地方,黑白氏說一句“他幹大,不忙著趕路”,便勒往驢兒,走到水邊。她踩一塊列石,開啟發髻,散開一頭烏雲般的黑髮,在水裡洗了,然後在頭上,重新編好盤好。臉也捎帶著洗了,洗罷臉後,拿出一點官粉,撲在臉上,於是一張俏臉兒,愈見嫩白。
時至今日,楊作新的力氣已經長圓。歷經炮火與硝煙的燻烤,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臉上也露出疲憊之色。嘴唇上,鬢角上,開始扎滿濃濃的鬍鬚。他的原來筆挺的身板,現在微微有些駝了,兩個肩膀,也有些前傾。他穿一件對襟的粗布衫子,腰裡圍一條腰帶,頭上,白肚子手巾紮成英雄結。他更多的時間是牽著驢韁行走,不過,遇到山勢平緩,道路寬些的地方,他也放了韁繩,讓黑白氏拎著,而自己,跟在驢的背後,反剪著雙手,身子一閃一閃地走著,像個真正的趕腳漢。
山野寂寥,看不盡的荒山禿嶺,走不完的綿長山路,在這樣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的腳步和一頭驢的碎步,清晰地響在山間,於是給人一種空曠感和壓抑感。楊作新耐不住這旅途的沉悶和環境的擠壓,扯開嗓子,大聲地吼叫起來,如果有歌詞,這叫“信天游”,如果沒有歌詞,只一味地嚎叫,這叫“喊山”。
隨著一聲嚎叫,四面山上的崖娃娃,齊聲應和起來,轟轟隆隆地,一陣接著一陣。
隨著喊聲四起,黑白氏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看到身邊這個男人在顯示力量,發洩情緒,她理解地望著他,並且在抿著嘴笑。年幼的黑壽山,也被這喊聲驚動了,他饒有興趣地支起耳朵聽了一陣,也仿效楊幹大的樣子,喊起來,一邊喊一邊高聲大笑。喊完了,他問楊幹大,是什麼在回應他。楊作新說,民間的說法,這叫崖娃娃,科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