蹕所過地方,辰時啟行。是日天氣新晴,薰風和暢,旌旗夾道,花柳紛披。國主在玉輦上見一座江山如錦繡團簇,萬民樂業,百物蕃庶,心中歡悅。道:“虧祖功宗德,掙下基業,使寡人安享,真是難得!只是世子尚幼,恐千秋之後,不能無慮。幸有花駙馬勳戚貴臣可以輔佐。”一路想來。侍臣奏道:“已到萬壽山。”國主看道:“幾年不來,林木一發暢茂,洵是興隆之地,自然百世永固!”那座萬壽山果然靈秀。怎見得:山巒環繞,水勢迤逶。地脈千里結來,砂氣萬重環結。龍飛鳳舞,一齊朝拱營前;象伏師蹲,幾處分排墓側。喬木參天,上罩祥雲瑞靄;瑞芝滿地,下滋白石清泉。美玉砌成甬道,良金築就靈臺。馴獸伏藏,珍禽翔舞。真是:萬年佳域,蔭出帝子王孫;千古名區,永鎮雄封海甸。
國主、國母、公主、世子、駙馬先進了享殿,候禮部人役擺設齊整,然後贊拜行禮。初奠、亞奠、三奠已畢,禮官讀了祝文,焚化幣帛,忽結起一團火飛上九霄,不端不正,落下來卻在國王肩上,內監慌忙拂下,那袞龍袍上已有一個大窟籠。國主大慍,就脫下了。再到享殿設宴,將胙肉分給從官、衛士、內監、宮娥,無不沾飽。傳旨啟駕,到丹霞山。
那丹霞山為暹羅國的鎮山,方圓百里,天生奇秀,幽泉古洞,深邃莫測。有幾座琳宮梵宇,多有高人隱逸。三春時候,遊玩的不絕。當日聖駕親到,那遊山仕女紛紛散去。傳令旨:“與民同樂,不必迴避。”從官衛士俱遠遠擺開,國主、國母、公主、世子、駙馬都是步行,內監將日月掌扇遮了日色,宮娥簇擁著,各處玩賞。有一道瀑布泉,如白虹一般,從高峰上衝下石潭,噴起雪浪,如珍珠亂灑。流出石潭,甃成長渠,環迴旋轉,作流觴曲水。國主教張了錦幄,鋪翠裀繡褥,席地坐下。取一捧雪的玉杯,插了羽翎,斟滿了酒,從上流放下流,到哪位面前,宮娥就取來跪著奉上。吃了一回,玉芝公主命宮娥採各色花片,也從上流撒下,如錦浪飄漾。那珍禽幽鳥,在山岩中、綠樹上和鳴睆睆。國主大悅,捲起龍袖,向清泉盥手漱齒,應了上已拔禊故事。
又到玲瓏古洞邊閒步,那綠茸茸芳草上,只見鋪個棕團。一個道士頭戴薄冠,衣穿鶴氅,相貌清臞,精神炯照,雙膝跌坐。見國主、國母到來,動也不動。內監喝道:“聖駕已到,還不站起!”道士慢慢起身,打個問訊:“貧道稽首了。”國主道:“從哪處來?是甚姓名?”道士道:“普天遊行,隨地跌坐,說不得從何處來。胞胎渾沌,四大皆空,沒甚姓名。”國主道:“出家有何好處?”道士道:“出家也無甚麼好處。只是在家受不得那愛慾牽纏,生老病死,世態炎涼,人情險惡,更有飢寒切迫,富貴腥羶,官刑殺戮,戶役差徭,因此出了家。”國主道:“既出了家,可真有長生不老的真訣麼?點石為金的妙法麼?”道士道:“有生必有死,三教聖人,俱所不免。有少必有老,草木尚且凋枯,要甚長生不老!石自為石,金自為金,要點他何用!”國主道:“從古及今,都說有神仙,可以神遊八極,白日飛昇。據你說來,盡是虛妄的了?”道士道:“虛妄不虛妄,若識得機關,彭殤一理,金土同價,一點靈光自是炯然不滅。若不曉得關竅,如蜣螂轉丸,如飛蛾赴火,無非苦趣,黃面瞿曇、青牛老子與那傴僂曲躬、終日奔走的孔聖人,都不是到家漢。我看你享受王位,錦衣玉食,自謂快樂無比,豈知擾擾茫茫,活地獄一般。早些隨我出家罷!”國主道:“寡人承祖宗之基業,世子尚幼,不能蒞事。與你築一道院,供養在這裡,待十年之後傳位世子,方可隨你出家。”道士道:“可託孤與花駙馬,此人忠貞可輔。哪裡等得十年?只怕日下就有大禍!況我朝遊北海,暮宿蒼梧,哪裡肯住在這裡?你不信,我取應驗與你看。”袖中取出一石鏡,方圓三寸,漆黑無光。在掌上磨了一磨,放出光來,抬了與國主看。只見裡面山河廣闊,宮殿巍峨,一個人沖天巾,袞龍袍,臥在地下。國主見了,不勝駭異。他人看時,原是一塊黑石,並不見一些光景。共濤大怒,啟奏道:“此是妖妄之徒。國主是一國之尊,怎麼被他欺誑?可令衛士拿下該管衙門問罪!”道士笑道:“我有何罪?只怕你要問罪哩!”國主道:“他是方外之士,不聽便罷,何必問罪。”道士起身說道:“我有四句偈語,國主可牢記著:”洚水為災,長年不永。他日重來,唯有荒冢。“
說罷,把拂子一拂:“貧道去了!”急步下山,霎時不見。國主猜疑不定,神情恍惚。花逢春道:“江湖之士,都是幻術,不可深信。況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循理而行,自然吉慶。請登輦還宮。”國母也勸道:“神仙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