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豸道:“甚麼罪過!自古道:”為富不仁‘,我明日對太守說,那孫立、孫新、顧大嫂,梁山泊做過強盜,廣有金珠寶貝,誣陷他與登雲山鄒潤交通,重複造反,拿了他,又有一場大富貴。若不要人的財物,今日孩子滿月,哪裡擺設得筵席請親戚朋友,這般光彩。“婦人道:”夜深了。“毛豸道:”待我鎖了皮箱,藏好了去睡。想你一個多月不曾那話兒,有些喉急哩。我日裡吃多了菖蒲燒酒,正有些意思。“婦人一隻手抱孩子,一手脫裙,笑罵道:”涎臉賊囚子!“
孫新在窗外聽得明白,踅轉身,輕輕開了角門,打廚房走過。莊客們都醉了,已睡。一直開了大門,對眾人說了,都伸著舌頭道:“這廝好不狠毒!”嘍囉身邊取出火種,點上松脂紋的繩,拔出腰刀,一擁進去。那毛豸正脫了褲子,赤條條爬上床去。阮小七把房門一腳踢開,毛豸聽得,迴轉頭來,早被鄒潤劈角兒揪住,一刀剁下頭來。那婦人驚慌,精著身子,從床上滾到地下。顧大嫂踏住胸脯,頸上一刀,死在床邊。阮小七、扈成趕到,外邊兩個莊客闖出來,一刀一個。再尋覓時,有命的開後門走了。孫新、顧大嫂開啟櫥箱,把金銀細軟束做兩包,床底下尋出皮箱,是方才收拾的,只消挑去。將要出房門,那小孩子在床上呱呱的哭、孫新道:“前日斬草不除根,又要費這番手腳,留這惡種何用!”提起來一摔,做個肉餅。喚進哆囉,背上衣包皮箱,尋草把放起火來,嘩嘩剝剝的聲響。有鄰舍聽得火起,開門出來。鄒潤喝道:“有冤報冤,不干你們事!要死的出來!”鄰舍聽得,縮了進去。不逾時,房屋燒淨。小嘍囉牽了一頭黃牛,扛兩個肉豬,說到山寨裡祭賽還願。可笑那毛豸:滿口稱有福之人,轉眼作不毛之地。
再說五籌好漢,十名嘍囉,得了手,歡歡喜喜。到十里牌,天尚未明。孫新道:“這番舉動,明日官府必然知道。你們先上山去,我去城中打聽,就要我哥哥出來,好共歹也便收拾來也。”阮小七、鄒潤、扈成自去。孫新再吃些酒飯,也便進城打探,不題。
卻說那鄰舍,當夜不敢救應,天明都到火場上,說道:“不知是哪裡強人,劫了財物罷了,怎的殺人放火!”有從後門走脫的莊客道:“我認得兩個,是登雲山的鄒潤,十里牌開酒店的孫新。原是梁山泊餘黨。”有個年老鄰舍道:“這幹人不是好惹的,不要管閒帳。”有一個道:“倘官府責我地方不申報,怎處?”有一個道:“自有他莊客執認,不妨。”又有一個道:“祖宗該積德,做些好樣子與後人看便好。那毛太公一味強賴,遭了毒手。那孫子又逞威風,自然有此顯報。”莊客道:“不要閒話,煩列位動一報單,待小人自去執證便了。”眾人寫下呈子,付與莊客,教他去遞。莊客急急裡走到州衙前,正值太守升堂。莊客把報單呈上。太守接過看了,問道:“當夜共有幾多強人?”莊客稟道:“有二十餘兇,明火執仗,打進門來,把主人、主母殺死,劫了財物,燒了房子。內中小人認得兩個,是孫新、鄒潤。”太守道:“你且早晚俟候,不許聲張。”莊客應諾而出。太守分付傳請欒統制來。
你道那欒統制是哪個?便是祝家莊上請的教師欒廷玉。那日祝家莊打破,回身不得,仗這一條鐵棒,衝散梁山泊西北一路人馬,落荒得命。後來投在楊戩門下,因他兄弟楊戡除授登州太守,那登州是瀕海地方,恐有疏虞,曉得欒廷玉武藝非比尋常,便升了都統制,一同上任的。
閒話休提。且說欒統制請到,竟進後堂,相見已畢。太守道:“昨夜登雲山反寇同孫新一班,殺了孔目毛豸一家,劫財放火,煩統制即去進剿。”欒廷玉道:“這夥草寇到不打緊,那孫新的哥子是病尉遲孫立,十分了得、當年劫牢,救出解珍、解寶,同上梁山,受了招安,除授本職。今閒住在家,恐又裡應外合,必要先拿了他,除了後患,方去進剿。”大守道:“有理。事不宜遲。”就喚行轎。欒廷玉上馬,帶著兵役,竟到孫立家中來,正是:楚國亡猿伐林木,城門失火害池魚。
卻說孫新跑進城,到哥哥家裡,相見罷。孫立道:“昨日拿石首魚送你過節,你不在家裡,莫不又去會鄒潤?我對你說的話,不可忘了。”孫新正要說知,只見門上人來說道:“太爺同欒統制來拜。”孫立道:“快取公服來。”孫新曉得有些蹊蹺,一溜煙先出了門。正是:壎篪合奏推同氣,急難哀鳴感鶺鴒。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一篇文字俱從前傳打祝家莊生出。顧大嫂驅除毛豸,由於前日之賴虎誣盜。欒廷玉計擒孫立,種於當年之裡應外合。冤家路窄、積恨難消,令人不敢復念睚眥之恨也。孫新自上梁山,前傳苦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