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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壯志,只不過是想苦熬兩年,鍍上一層金,回國來好搶得一隻好飯碗,如此而已。焉知兩年一變而成了十一年。如果不是老祖苦苦掙扎,擺過小攤,賣過破爛,勉強讓一老,我的叔父;二中,老祖和德華;二小,我的女兒和兒子,能夠有一口飯吃,才得度過災難。否則,我們家早已家破人亡了。這樣一位大大的功臣,我們焉能不尊敬呢?

如果真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的話,那就是老祖和德華。她們忙忙道道買菜、做飯,等到飯一做好,她倆卻坐在旁邊看著我們狼吞虎嚥,自己只吃殘羹剩飯。這逼得我不由不從內心深處尊敬她們。

我們曾經僱過一個從安徽來的年輕女孩子當小時工,她姓楊,我們都管她叫小楊,是一個十分溫順、誠實、少言寡語的女孩子。每天在我們家幹兩小時的活,天天忙得沒有空閒時間。我們家的兩個女主人經常在午飯的時候送給小楊一個熱饅頭,夾上肉菜,讓她吃了當午飯,立即到別的家去幹活。有一次,小楊背上長了一個瘡,老祖是醫生,懂得其中的道理。據她說,瘡長在背上,如凸了出來,這是良性的,無大妨礙。如果凹了進去,則是民間所謂的大背瘡,古書上稱之為疽,是能要人命的。當年范增“疽發背死”,就是這種瘡。小楊患的也恰恰是這種瘡。於是,小楊每天到我們家來,不是幹活,而是治病,主治大夫就是老祖,德華成了助手。天天擠膿、上藥,忙完整整兩小時,小楊再到別的家去幹活。最後,奇蹟出現了,過了幾個月,小楊的疽完全好了。老祖始終沒有告訴她這種瘡的危險性。小楊離開北京回到安徽老家以後,還經常給我們來信,可見我們家這兩位女主人之恩,使她畢生難忘了。

我們的家庭成員,除了“萬物之靈”的人以外,還有幾個並非萬物之靈的貓。我們養的第一隻貓,名叫虎子,脾氣真像是老虎,極為暴烈。但是,對我們三個人卻十分溫順,晚上經常睡在我的被子上。晚上,我一上床躺下,虎子就和另外一隻名叫貓咪的貓,連忙跳上床來,爭奪我腳頭上那一塊地盤,沉沉地壓在那裡。如果我半夜裡醒來,覺得腳頭上輕輕的,我知道,兩隻貓都沒有來,這時我往往難再入睡。在白天,我出去散步,兩隻貓就跟在我後面,我上山,它們也上山;我下來,它們也跟著下來。這成為燕園中一條著名的風景線,名傳遐邇。

這難道不是一個溫馨的家庭嗎?

然而,光陰如電光石火,轉瞬即逝。到了今天,人貓俱亡,我們的家庭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形單影隻,過了一段寂寞悽苦的生活。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隔了不久,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學生,瞭解到我的情況之後,立刻伸出了愛援之手,使我又萌生了活下去的勇氣。其中有一位天天到我家來“打工”,為我操吃操穿,讀信念報,招待來賓,處理雜務,不是親屬,勝似親屬。讓我深深感覺到,人間畢竟是溫暖的,生活畢竟是“美麗的”(我討厭這個詞兒,姑一用之)。如果沒有這些友愛和幫助,我恐怕早已登上了八寶山,與人世“拜拜”了。

那些非萬物之靈的家庭成員如今數目也增多了。我現在有四隻純種的,從家鄉帶來的波斯貓,活潑、頑皮,經常擠入我的懷中,爬上我的脖子。其中一隻,尊號毛毛四世的小貓,正在爬上我的脖子,被一位攝影家在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內搶拍了一個鏡頭,赫然登在《人民日報》上,受到了許多人的讚揚,成為蜚聲貓壇的一隻世界名貓。

眼前,雖然我們家只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你難道能說這不是一個溫馨的家嗎?

2000年11月15日

二月蘭(1)

轉眼,不知怎樣一來,整個燕園竟成了二月蘭的天下。

二月蘭是一種常見的野花。花朵不大,紫白相間。花形和顏色都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如果只有一兩棵,在百花叢中,決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它卻以多勝,每到春天,和風一吹拂,便綻開了小花。最初只有一朵,兩朵,幾朵。但是一轉眼,在一夜間,就能變成百朵,千朵,萬朵,大有凌駕百花之上的勢頭了。

我在燕園裡已經住了四十多年。最初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這種小花。直到前年,也許正是二月蘭開花的大年,我驀地發現,從我住的樓旁小土山開始,走遍了全園,眼光所到之處,無不有二月蘭在。宅旁,籬下,林中,山頭,土坡,湖邊,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團紫氣,間以白霧,小花開得淋漓盡致,氣勢非凡,紫氣直衝雲霄,連宇宙都彷彿變成紫色的了。

我在迷離恍惚中,忽然發現二月蘭爬上了樹,有的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