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到這,笑著搖了搖頭,“我幫你說話還被家裡那娘們兒給揍了,真是為了你白捱了頓打。”
男人看著緊閉雙眼的朱乘風,勉強扯出的那一點嘴角都慢慢匿了下去,嘆了口氣,“醫生說你沒多少日子了,明明有妻有女的,到頭來只有我這個老朋友送你走。”
“前陣子我幫你找了律師,想替你立個遺囑,結果我啊,沒這個資格。”說到這,男人又笑了下,“白忙活一場還收了我諮詢費,就那麼幾句話的功夫,要了我一百來塊錢。”
“我本來想著,要不叫玉珍來吧,但想到你那脾氣我又想著算了,到時候你怪我可怎麼辦啊,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男人不說了,坐在凳子上又看了床上的朱乘風好久,慢慢地站起身,幫朱乘風掖了掖被角,“老朱啊,我明天再來看你,別這麼早走了。”
說完,轉身出了病房。
房間裡又只剩下了朱乘風一個人,靜悄悄的,床頭放著心電圖,各種儀器的管子連線在朱乘風的胸前。
朱乘風聽了個大概,忍不住在心裡回他,我的女兒當然優秀,畢竟是我和玉珍的孩子,不僅腦袋聰明,長得也好看。
玉珍怎麼這麼犟,再找一個好啊,肯定比自己一個人帶宴歡好,幸虧沒告訴,不然得掉多少淚珠子啊,我現在這幅樣子,都沒法給她們娘倆兒擦。
就你這樣的怎麼可能在外頭找人,能被老婆打,偷著樂吧你,真是顯著你了,死了就死了,我覺得我熬的夠久了,死了也是遲早的事兒。
再說,你送我怎麼了?你不能送我?虧我倆還是好二十好幾的朋友呢。
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我這樣還立哪門子遺囑啊,我剩下的那些錢按時給玉珍打到卡上就是了,就講幾句話就收你一百多?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我死了這事兒就結束了,怎麼還想著跟玉珍她們提,知道死者為大就好,你真這麼幹了,我就天天給你託夢。
還來?你明天能不能見得到我都不一定呢,嗯,我盡力吧。
話說回來,確實覺著挺遺憾的,我啊沒辦法見到宴歡出嫁的樣子了,還好,我沒拖累她們母女倆。
朱乘風察覺到自己身體有問題是在某次回家的路上,他進到一家店內買了一個小狗模樣的木頭擺件,可左手的指尖怎麼都彎曲不起來,於是他換了一隻手,拿著擺件付了錢。
路上,他一直用右手去掰左手,可是不太管用,於是第二天他瞞著宋玉珍跟工作的地方請假去了醫院。
醫生給他開了單子,做了很多檢查,朱乘風花了很多錢,他心裡隱隱覺得不好。
結查結果出來那天是個大晴天,朱乘風從醫院大廳走到太陽下,腦子裡迴盪著剛剛在診室裡醫生跟他說的話。
醫生拿著他的檢查報告,告訴朱乘風,他這是得了漸凍症,只能延緩,沒法兒根治,短則三年,運氣好的話四五年也沒問題。
朱乘風看著手中的確診病例,哪怕日頭不小,但他依舊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在他看來,治不好就是個無底洞。
他不死心又轉了其它醫院看病,得到的是一張跟第一家醫院一模一樣的病例單。
那天朱乘風坐在家門口坐了一下午,想了又想,覺得自己得和玉珍離婚才行,不然自己這病會拖累他們母女倆的。
朱乘風看著自己已經開始僵化的左手,突然暗自慶幸,如果是右手開始,那跟玉珍離婚的時候要拿不起筆了。
朱乘風將病歷本藏好,出門在路邊買了幾顆糖,如往常一樣再回到家,他的女兒朱宴歡笑著迎了上來,抱住了他的大腿,仰頭問他,“爸爸,有糖嗎?歡歡想吃。”
朱乘風蹲下來,把朱宴歡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臂彎處,笑問:“媽媽呢?”
“媽媽出去啦。”
朱乘風面露笑意,將口袋裡的糖拿了出來,下意識的想要用手去撕開糖紙,卻猛地怔住,用嘴咬開了包裝袋,他右手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把裡面的粉色軟糖塞進了朱宴歡的嘴裡。
他笑問:“甜嗎?”
“甜,是桃子味兒的。”朱宴歡的小手摸了摸朱乘風臉,小臉揚著笑。
朱乘風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裡湧出一陣酸澀之意,他的女兒才十歲就要失去父親了。
朱乘風和宋玉珍離婚時,他坦言自己和別女人好了,宋玉珍對他又打又罵,是朱宴歡上前抱住了宋玉珍。
朱乘風其實很愛他的妻兒,宋玉珍也愛他,他不想看見自己走後宋玉珍日日以淚洗面,那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