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嫣紅的雙頰,眉目舒展閉合,安詳又沉靜。他陡然瞪大眼:“阿臨!”
屐鞋踩過青石的“噠噠”聲響空鳴卻不遙遠,一聲一聲及近。黃暈光輝照在靛藍的衣袍下襬,清冷冰涼。
隔著五步長廊,蔭影中趙尋雪一張蒼白的臉,渾比死人。他靜靜地盯住陳聿修,望著他劍眉下顫抖的凌厲眸光,嗤然輕笑著伸出手。
“把她還給我。”
*
像是在夢境中掙扎一場,郭臨蹙眉深吸,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是鵝黃紗帳頂,她靜默良久,終於長吁一口氣。
她心緒激盪太甚,策馬奔行耗力過猛,原該和聿修說一聲。她這般想著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手上一緊,徹寒如雪的觸感漸漸傳來。
她回過頭,望見靠在榻延淺眠的趙尋雪緩緩抬起眼瞼。一雙溫潤如水的黑眸,就那樣不動無息地凝視著她。她淡淡地側眼,道:“尋雪……”
被角忽然掀起,他支身站起躺上床榻。將她攬入懷中,靠在床頭。
鼻樑貼著耳後,下頜抵住了肩頭包裹好的傷口,隱隱刺痛。她怔默良久,嘆息一聲:“尋雪……”
“阿臨,滄州的海棠如今已經結果了。”他收攏雙臂,撥出的氣息墜入髮間,“我們一起等明年花開好嗎?”
窗外的晨曦傾染過窗扉,點就昏亮的室內。
“你還沒見過我的故鄉吧?淮南廬州,多年未回,不知夜半明月是否還一如往昔……”
他繼續哂聲發笑:“阿臨還記得我父親嗎,他已故去了。過段時間我帶你去祭拜他,讓他看看兒媳。”
脖頸早已潮溼一片,郭臨閉上眼。他含眸淺笑,小聲逐漸發顫。許久,他才慢慢鬆開一直緊握她的那隻手,執著一物放到她面前。
墨紅的漆木墜牌,光滑清亮。艱澀的刻印粗糙參差,是“趙尋雪”三字。她陡然心驚,隱約知道這是什麼,卻囫圇間哽在喉舌:“你”
“阿臨,”他拉過她僵直的手,一點點展開她纖瘦剔透的手指,將一把古舊的刻刀放入手中。“回去就能把我們這一代的名目掛在族譜上了,就差你的名字沒刻上。”
“不,不尋雪……”她猛烈地掙扎,幾乎要哭喊出來,“不可以!”
“這原該,是我救了楚王的報答,不是嗎?”
四目相對,她痛楚驚愕的神色印在他水光清亮眸中,幾乎慚穢蕭瑟。嗓音似被狠狠地掐住:“尋雪你……你究竟知不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麼?”
“我唯一的心願,”他握緊她的手,目光緊緊地凝在木牌上,“趙尋雪娶妻郭寧,殘生無憾。”
樹葉婆娑作響,靠在門扉不遠的欄杆處,一位白衣的清俊公子,緩緩闔了摺扇。眸光微轉,笑意下是一道悠長的惋嘆。他直起身,往外走去。
雙寧端著茶盞滿頭大汗地尋來,望著他鬆了口氣,正欲開口,卻見他豎起摺扇貼在唇前,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雙寧疑惑不解,小聲躊躇道:“白少爺?”
白子毓輕步走過她身旁,順手端起茶盞,領著她一路走下臺階。雙寧猶自迷迷糊糊的,卻還是乖巧地放輕了步伐。
“白少爺不等公子了嗎?”下了樓,她仰頭問道。
“等與不等,今時看來已無二樣。”他執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低下頭意味深長地望著雙寧,“小妹妹長得像一人,可知是誰麼?”
雙寧抿了抿嘴,笑道:“聽人說像姐姐小時候……可是姐姐明明比雙寧好看,”白子毓挑了挑眉,卻聽她接下道,“尤其是男裝……”
他忍不住嗆了嗆,沉思須臾,長嘆而笑:“裝束不過迷亂眼,而能珍藏心底的終究只是人。”
雙寧似懂非懂地望著他,接不上話來。他卻灑脫地放下茶杯,負手朝外走去。
“麻煩你轉告趙兄,”他停下腳步,聲音沿風飄來,“若有閒還請老地方一敘,三年前定下的約定,如今也該重新談談了。”
第164章 故人不見
褐黃的藥汁輕輕蕩在白瓷的藥碗裡,只是單單一眼望去便能想到入口的苦澀難嚥。
郭臨執著碗晃了晃,藥汁冒出的熱氣騰騰淡飛。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抬碗欲飲,卻聽門外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雙寧扒著房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姐姐,門口有人來訪,說是……是楚王府的昌,昌什麼郡主?”她不好意思地赧顏笑笑。
郭臨一怔,聽著又有上樓的急促步伐。急不可耐的作風一如往昔,她不禁苦笑一聲,仰頭一口飲盡藥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