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甕山麓。神武軍千名精兵喬裝易服,日夜開鑿,將晉水東引入汾水。六日後,汾水漲汛,眾軍圍堰斷流,苦撐三日。
晉王得郭臨傳書,假意出戰敗退,將突厥大將咄悉匐引至晉陽北面。咄悉匐見齊兵人心渙散,軍糧不濟。遂意欲圍城,將所帶三萬兵馬盡數紮營。郭臨立在晉陽西面的山頭,遙遙望向不斷集結的土黃戰甲。揚唇一笑,抬臂揮下了紅旗。
旗手接令相傳,直至五里之遙。立守圍堰的梁儀、姚易見令,當即揚鞭策馬,身後數十騎隨之馭馬嘶鳴馳騁。馬尾後的麻繩繫著堰基中一袋草土,飛速撤離。不出十秒,圍堰土崩泥解,河水傾流而下。
大地微有輕抖,戰馬躁起揚蹄。突厥軍眾只感腦後生風,回頭看去時,奔騰的水流,帶著一路而下的黃沙泥石頭,洶湧狂瀉。突厥嚇得肝膽俱裂,沒命地狂奔逃亡。
晉王指揮部下拉起事先備好的土基,大水從東面肆虐而過,只餘薄薄的一層繞著晉陽一轉,幽幽匯入山林。
此戰大捷,郭臨整頓兵馬,與朔方名將羅騫、蘇恭翎匯合。十月,號稱十萬之眾,兵分三路浩浩蕩蕩朝朔州進發。
蘇德親帥部下,出朔州在寧武關排開陣營。郭臨命官良玉、梁儀就地紮營,帶著姚易、徐秦,統領五千精騎迎戰而上。
多年不見,蘇德頜下絡腮鬍長,變化極大。風沙揚起,她銀槍一揮,喝馬出陣,一人一槍,凌然挺。身。佇立突厥大軍陣前。
赤紅披風陡揚,她揚眉大笑:“阿史那蘇德,四年前未與你校場一戰,今日可敢下場,與本將分個勝負!”
蘇德唇角抖了抖,喊出一串突厥語。身後兩騎出列,一人白巾紅髮,持雙鋼鐧握於手中,另一虯鬚大漢,揚起銅錘急不可耐地朝前策馬奔來。
“哈爾巴,巴圖。”郭臨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彎起一抹笑,“都是熟悉的人啊。”
陰雲下黃沙如雪,斜陽霧光。狂風呼嘯幾番席捲而上,飛舞瀰漫幾乎掩住戰場。沙粒須臾落地,密密地覆蓋上出血的傷口。她擦了把嘴角淤血,拔出捅在哈爾巴的胸前的銀槍。
風沙蓋住突厥二將的屍身,傳送來郭臨的高聲長嘯:“蘇德,你那八兵大陣如今還剩幾人,一併上了吧!”
蘇德嚥了咽口水,連連呼吸,好一會兒才握住顫抖的右臂,大喊出聲:“殺!”
銀槍划起長空,姚易和徐秦見訊號出擊,五千黑甲鐵騎整齊有素,直如一把利刃。無畏無懼,狠狠地殺進了黑壓壓的敵軍。
日落日起,此戰從黃昏戰到天明。蘇德心神俱累,又驚又怕。遠望東面黃沙陣陣,聽著耳畔大地顫聲,恐齊軍後援將至,連聲下令回守幷州。
寧武關一戰,突厥與大齊攻守互易。郭臨率軍直追朔州城下,與從東行進的羅騫麾下三萬人馬匯合。
攻守朔州還未打響,進入十一月後,漠北突起了十年難遇的雪災。郭臨帶兵就地在軍甲內穿上朔方軍的冬襖。聽著探子來報突厥大批牲畜凍死,民眾飢寒交迫,交不出賦稅。這番耗到月末,朔州城內的突厥軍明顯開始急躁起來。
羅騫找來伶人在城下吹奏羌笛,擾亂軍心。逼得蘇德無計可施,只得帶軍撤城。郭臨算好時日,留下羅騫鎮守朔州,帶軍快馬加鞭連夜在參合口設下埋伏。戰得兩天三夜不休,一直殺入陰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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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京城張燈結綵。漠北連戰兩捷的訊息傳回京城,終使得這個新年不再壓抑。宮宴照常在麟德殿舉辦,蕭淑妃得封貴妃,親自主持宴會。
從常家覆滅至今,太孫一直對外稱病不出,臥在東宮已有半年。可眼下誰人不知,所謂的“病”意味如何,只消多看幾眼日漸權重聲威的魏王便知。
“殿下,”譚伯望著正由婢女打理一身錦衣華服的君意沈,眉英目朗,雍容徘徊,不由滿面欣慰。散開下人,他鄭重遞上狐裘,壓低聲音道,“宮中訊息,徐公公已得陛下密詔,可能便是今夜要宣的……傳位詔書。”
君意沈默然半晌,側目問道:“阿臨還在漠北?”
譚伯一怔,舒了口氣,笑道:“殿下安心,郭將軍都成了朔方百姓心中的黑甲戰神……死於她手的突厥騎兵不下數萬,據聞突厥境內,更是聞黑甲而逃。如今她深入陰山捉拿蘇德,一旦攻成凱旋,這個戰績,將名列青史。加上楚世子卸官重回瓊關戰場,兩廂軍威同漲,介時朝中也再無一人,能撼動她半分。”
君意沈接過狐裘披上,細細地撫摸手中銀釵。隨後收攏於袖,輕嘆一聲,推開房門。譚伯撐開傘,隨他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