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可也就這麼一個位子,辛梓只好做板凳。淺深見他這麼長一個人坐在矮凳上,心情好了不少,湊在窗子邊呼吸從外邊吹進來的新鮮空氣,漲熱的頭腦也逐漸清醒下來。
“別吹太冷,會加重病情的。”
辛梓想要把窗關小點,卻被淺深阻止了:“難受,稍微再吹會。”
他們的對面正坐著一對母女,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手上輸著液,窩在媽媽懷裡吃著媽媽給她剝好的桔子。淺深看了她們很長時間,辛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回頭問她:“想吃桔子?我去買。”
“我看起來像是貪吃的孩子嗎?”淺深緩緩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窗外。
她翩然的髮絲在風中糾纏,也分割了她蒼白的側臉,她的眉眼如大師筆下的淡淡水墨畫,難以言喻的美。
他很想幫她把髮絲理好,可欲伸出去的手收握幾回,還是緊緊握成拳揣在衣袋裡。
“我十歲那年,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那一年我的家基本上就安在了醫院。她輸液的時候,我便乖乖地坐在一旁看書,她若是悶了,我就讀小說給她聽。我並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麼病,醫生也查不出癥結,只說是抑鬱成疾。”她說得很輕,如同豎琴的低吟,而她眼神迷濛,只是偶爾輕緩地眨一下,“直到那天,她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討厭醫院,因為我每次到醫院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那讓我很痛苦。除了你陪我那次。”她淺笑一下,憔悴的面容瞬間生動起來。
辛梓久久不能言語,眼前的梁淺深令他陌生又熟悉。
陌生,她出事的時候,顧景然在病房外對他說:你並不瞭解淺深,你們之間存在八年的空白。如果你不愛她,只是為了八年前的不甘而把她困在自己身邊,辛梓,你太不是男人了。
熟悉,今天的她彷彿又變成了那個會跟他耍小性子的淺淺,會發脾氣,會對他抱怨,還會跟他說她以前的事。
他不說話,他害怕這樣的她下一刻便會消失。
生病不僅能讓人的身體脆弱,也能讓人的情感脆弱。掌控感情的那根神經被纖細得不能再細,於是,一點點小事都可以讓人感動得酸鼻子,而橫在兩人之間的鴻溝卻被隱藏了起來。
淺深深刻體會到為什麼電視劇裡那些要死要活的女人為了挽回即將逝去的感情不顧傷害自己的身體,這招屢試不爽卻很有其中的道理。
沒有再請什麼保姆看護,為了照顧她,他有一個星期沒去公司,有什麼檔案全是讓秘書送來,批好了再讓她帶回去。她再次做起懶蟲的生活,而且無憂無慮,有人會幫她把飯端上來,也會準時提醒她吃藥,規定她每晚睡覺的時間,睡前會用手背探探她的體溫,再跟她說晚安。每當這時候她會有種很犯賤的想法,這樣被人管著也挺好。
這些日子,是婚後他們過得最平靜卻也最溫馨的日子,不會有人說話帶刺,也不會有人出言不遜,更沒有外邊的人前來打擾,雙方似乎都有心不破壞這樣難得平靜的感覺。她試探著嗔怪抱怨日子無聊,他也笑著包容,然後繼續幫她做手部按摩。
晚上睡覺的時候,淺深睜著眼發呆,她不奢望能回到過去,那就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便好。
可她還是夠清醒,她的手終究會好,她的病也總有一天康復,這樣的日子終歸有一個盡頭。
四十二問
梁淺深的右手終於重見天日,沒有了石膏的負重感一時倒有些不適應,不過從此以後穿衣服不必費九牛二虎之力,吃飯也不用委屈自己的左手,淺深覺得還是很值得高興的。唯一遺憾的要數米蟲生活就此告終,生活再次走上正軌,也許早晨起來又將面對空無一人的大房子,晚上吃飯又是在外頭隨意糊弄過去。
復工後淺深好幾次處於崩潰邊緣,有因必有果,她從未覺得原來處理案件是那麼恐怖的一件事。嘉妮看著逐漸變身為工作狂人的淺深不免憂心,可她說的話淺深基本上是左耳都不會進,如此這般她唯有私下裡跟哥哥打小報告。
於是,週末的一天,梁淺深總算得以睡到日上三竿,午後陽光不錯,斜斜地灑入客廳一塵不染的落地窗,淺深迷迷糊糊地從樓上磨蹭下來,辛梓正坐在客廳裡對著電腦很認真地打東西,周身環著一圈淡金色的光暈,淺深在朦朧中看得不禁失神。
辛梓聽到聲音,抬頭望去,不由一愣:“怎麼不穿鞋下來了,還想掛瓶子?”
他起身拎著一雙鞋在淺深面前擺好,見她還站在樓梯上發呆,淺笑道:“睡糊塗了?”
淺深驚醒,隨後裝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