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反應是反駁:“可是他明明在悉尼上班。”
“莫家要求他將房產給他妻子,他去墨爾本處理過戶的事情,結果昨天深夜有歹徒破門而入,他受了重傷。”
她直直看著前方,握著手機,思緒渙散,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你要冷靜,小苒。阿駿中了兩槍,都是致命的,搶救無效,已經……”
任世晏的話還沒說完,任苒只聽耳邊一聲巨響,她的車被一輛偏離車道的大型貨車從左後方撞中,車身不受控制地猛然向前衝去,前部撞到路邊護欄才停住,她一下失去了知覺。
躺在病床上,任苒牢牢握著那個小小的玩偶,這是她從墨爾本帶回來,購於維多利亞藝術集市。
三年前那個春日一下浮現在她眼前。
祁家駿抱著不到一歲的兒子祁博彥,和她一起走到亞拉河畔的長廊上。
那邊的攤位售賣各式藝術品、小工藝品,她一眼看中了這個玩偶,祁家駿買了兩個,一個給她,另一個就係在祁博彥的童車上。
她帶回國,買了車後,就將玩偶系在了後視鏡上。
撞擊發生後,她略微清醒,印入眼中的頭一件物品就是這個玩偶,它在離她幾公分的地方晃動著。因為隔得太近,她努力調整一下視線才看清。
“他中了兩槍,都是致命的,搶救無效,已經……”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再度回到她腦海裡,明亮、清晰,每一個字都無法迴避。沒有任何僥倖的幻覺,沒有給她留下一點自欺欺人的餘地。那個跟她一起長大的男孩子,英俊、有時有些陰鬱、一直愛著她的祁家駿,喪身在他們曾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墨爾本。
就在去天津的頭天晚上,她正在家裡看書,突然收到祁家駿發來的簡訊,讓她上網,她開啟電腦連線上網路,發現祁家駿那邊開了攝像頭,給她直播他和同事肖鋼以及另外七八個人在公寓裡的聚會。
肖鋼是祁家駿姐姐祁家鈺的同學,在祁家駿與任苒留學墨爾本期間,一直與他們是室友,現在祁家駿又在他開辦的IT公司裡工作,幾個人關係一向很不錯。
他先過來對著攝像頭給她打招呼:“祝我生日快樂,美女。”
“生日快樂,老肖,抱歉沒給你準備禮物。”
“不用了,等會給我唱生日歌就行了。今天哥哥真是牛啊,幾部電腦同時直播給國內的家人朋友看,這一歲老得太值得了。”
肖鋼將攝像頭角度一轉,果然旁邊高高低低放著兩部桌上型電腦,三部膝上型電腦,她在另一部電腦上看到了祁家鈺,她身邊是祁家駿的兒子祁博彥,正興奮地跟他爸爸打著招呼。祁博彥已經四歲多,十分活潑可愛,在祁家鈺的提醒下叫了一聲“苒苒阿姨”,便眨巴著眼睛轉向一個勁逗他的肖鋼,看起來已經不大記得了在他嬰兒時期最親近的任苒。
“這是誰想出的主意?太有創意了。”
“家駿想出來的點子啊。”
只看了一會兒,任苒就被逗得直笑。那邊有人在熱熱鬧鬧地烘蛋糕、做菜、包餃子,有肖鋼在國內的親友唱歌獻藝。各種聲音不停透過網路加入進來:指點某個菜做得不對,某個人再來一首歌,某個笑話講得太冷。
祁家鈺跟他們打了招呼,說要送祁博彥回他媽媽那裡,肖鋼的生日聚會盡歡而散。大家走後,任苒和祁家駿繼續聊天。
她談起她正在準備的考試,、銀行新出臺的員工激勵計劃;他談起他的工作、有些反常的天氣、悉尼歌劇院將有國內一位歌手的演出,他和肖鋼計劃買票去看……卻根本沒提起他會去墨爾本。
當然,他是怕她擔心。
那竟然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
四月,是另一個半球的初秋,而北京已經進入春季。他們永別了,在同一個時間,在不同的季節。
任苒的手掌用力,小小的玩偶在她掌中應聲折斷,她渾然不覺。陳華不得不掰開她的手,才將帶血的碎片取了出來。
醫生給她處理傷口,整個過程,她都一聲不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努力去回憶祁家駿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卻只覺得所有的聲音都飄忽不定,旁邊醫生在詢問情況,父親在與她說著話,然而,她思維漸漸渙散,根本無法把他們的語句組織成任何明確的意思,當然更沒有力氣作出回答。
任苒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
最初,無處不在的疼痛,讓她可以不必專一面對心底的傷痛。不過再複雜的傷勢,只要不致命,總會有痊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