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他忽然驚跳了起來。
夜色裡,確實有什麼聲音驚動了他,使他發冷而心跳。他下了床,披上衣服,從視窗看出去,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但他的心跳得更猛,呼吸急促而緊張。然後,他聽到一聲低喊,一聲女性的低喊,依稀在說著:“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
他不再猶豫,開了房門,他直奔出去,剛來到農莊前的空地上,他就看到那條通往楓林的小徑邊,草叢裡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著,他奔過去,彎腰拾了起來,心臟猛的一跳:那是心虹戴在胸前的那顆星星,那顆從星河中墜落的星星!他一把握緊了那顆星,緊得手心中都刺痛起來。然後,出於一種直覺,他狂奔著跑進了楓林。
一跑進楓林,他就看到了一幅使他心驚膽裂的場面。
心虹,披著長髮,穿著睡袍,赤著腳,已經越過了懸崖邊的欄杆,站在欄杆外凸出的懸崖邊緣上,一隻手抓著欄杆,一隻手按著她那隨風飄飛的睡袍下襬,眼睛迷迷濛濛的望著下面的山谷,似乎隨時準備要往下跳。而在一邊,盧老太太白髮飛揚,眼神怪異,卻在拍著掌,跳著腳喊:“跳!跳!跳下去!跳下去!”
狄君璞心魂俱裂,滿身冷汗,他想撲過去,但是他不敢,怕他一撲過去,心虹就會往下跳。因為,她現在顯然在一種被催眠似的心神恍惚中。站在那兒,他一時覺得像掉進了冰窖,渾身都像冰一般的冷了。
他立即恢復了神志,喘息著,他開始向心虹那兒慢慢的移近,一步一步,一寸一寸的捱過去,同時,他輕聲的、沙啞的低喚著:“心虹!心虹!心虹!”
心虹一震,她茫然回顧,似乎在找尋著什麼,她的眼光和狄君璞的接觸了,她又一震,狄君璞立即喊:“心虹!別鬆手!”
“他叫我,我要去了!”心虹望著狄君璞,像解釋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說著。
“誰叫你?”狄君璞問,故意和她拖延時間,他又向她邁近了一步。
“雲飛。”她說。
“雲飛是誰?”他問,再邁近一步。
這時,一片呼喚心虹的聲音已經到了農莊這兒,心虹有些心神不定,她側耳傾聽,又看看身下的懸崖。狄君璞魂飛魄散,他很快的說:“你還沒告訴我,雲飛是誰?”
“你知道的,我要去了。”
“我不知道。”他再邁近了一步。
“就是我殺掉的那個人,我現在要償還這筆債。”
“你沒有殺任何人,你知道。”他停在欄杆邊上。
“我殺了,我推他掉下懸崖。”
那片喚心虹的聲音更近了。然後,梁逸舟夫婦和心霞帶著老高與高媽,都衝進了楓林,一看這局面,吟芳首先就尖叫了起來。心虹一驚,轉身就要往下跳。狄君璞已接近了她,這時立即一個箭步竄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心虹握著欄杆的那隻手,心虹的身子已經一半都滑到了懸崖外面,狄君璞用力拉緊了她,撲過去,他翻到欄杆外面,冒險的用手抓著欄杆,把心虹拉了上來,然後,他抱住了她,連欄杆帶她的身子一起抱得緊緊的。心虹掙扎著,大聲的叫著:“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讓我去!讓我去!”
她哭泣著,奮力掙扎,然後一口咬在狄君璞的手上,狠狠的咬下去,狄君璞仍然緊抱不放,抓緊了欄杆,他們在懸崖邊上驚險萬狀的掙扎著。同時,狄君璞用那樣迫切的聲音,一疊連聲的呼喚:“心虹!心虹!心虹!你不能這樣去的!你昏了頭了!你醒醒吧!”
老高衝過來了,抓住了心虹的衣領,他們合力把心虹抱了起來,抱過欄杆,狄君璞也翻了過來,那在一邊看的梁逸舟夫婦和心霞,早驚嚇得一身冷汗了。心虹依舊在奮力掙扎,又哭又喊又叫。那在旁邊拍手的老婦這時陡的跳了過來,大聲嚷:“跳下去呀!跳下去呀!跳下去呀!”
“老高,你去捉住她,”狄君璞喘息著說:“心虹交給我!現在已經沒關係了。”他抱緊了心虹,經過了這一番驚險之後,他餘悸猶存,心臟仍在擂鼓似的敲動著。
老高放掉了心虹,跑過去抓那個老婦,但是,那老婦人靈活的擺脫了老高,一衝就衝到欄杆邊,她抓住欄杆,忽然破聲尖叫起來:“血!血!血!都是血!看呀,這欄杆上都是血!都是紅的血呀!雲飛的血呀!我兒子的血呀!”她用手觸控那欄杆,好像那欄杆上真有血一般。接著,她卻號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哀傷的訴說著:“雲飛,我沒有要把你推下去,我只是要阻止你離開我呀,你怎能拋開你的母親?雲飛,回來吧!你回來呀!你不能跟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