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霜園去通知一下。”
片刻之後,姑媽去安排小蕾睡覺了。狄君璞折回書房,卻驚奇的發現,心虹已經像個沒事人一般,正坐在書桌前閱讀著狄君璞的文稿呢!她除了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以外,幾乎看不出剛剛昏暈過的痕跡了。狄君璞不贊成的說:“怎麼不多躺一會兒?”
“我已經好了,”她溫柔的說:“這是老毛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一會兒就過去了。”
他走過去,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靜靜的注視著她。
“這毛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問。
“一年多以前,我生了一次病,之後就有這毛病,醫生說沒有關係,慢慢就會好。”
他聽心霞提起過那次病。深思的望著她,他說:“你不喜歡那欄杆漆成紅色的嗎?我可以去買一些白油漆來重漆一次。”
她皺了皺眉。
“欄杆?”她心不在焉的問:“什麼欄杆?哦,”她似乎剛剛想起來:“讓它去吧!爸爸說紅色比較醒目,築密一點免得孩子們摔下去。”她定了定神,像在思索什麼,接著就閉著眼睛摔了摔頭,彷彿要摔掉某種困擾著她的思想。睜開眼睛來,她對狄君璞靜靜的微笑。“我剛剛在看你的稿子。”她說。
“你說你看過我的小說?”
“是的,”她凝視他。“幾乎是全部的作品。”
“喜歡哪一本?”
“兩粒細沙。”
他微微一震,那不是他作品中最好的,卻是他感情最真摯的一部書,那幾乎是他的自傳,有他的戀愛,他的喜悅,他的痛苦,哀愁,及內心深處的呼號。他寫那本書的時候,美茹剛剛離開他,他還曾渺茫的希望過,這本書或者會把美茹給喚回來,但是,她畢竟沒有回來。那是兩年前的作品了。
“為什麼?”他問。
“你知道的。”她說,語氣和緩而安詳。“那是一本真正有生命的作品,那裡面有許多你心裡的言語。”
“我每本書裡都有我心裡的言語。”他像是辯護什麼似的說。
她微微的笑了。
“當然是的。”她玩弄著桌上的一個鎮尺。“但是,兩粒細沙不是一本思想產品,而是一本情感的產品。”
他瞪著她,忽然間感到一陣微妙的氣惱,你懂得太多了!
他想。注意,你是無權去揭開別人的隱秘的!你這魯莽的、率直的人呵!轉開身子,他走到窗前去,憑窗而立,他凝視著窗外那月光下隱隱約約的原野,和天際那些閃爍的星光。
她輕悄的走到他身邊來。
“我說錯了話,是不是?”她有些憂愁的問:“那是你的自傳,是不是?”
他猛的轉過頭來,瞪視著她,一層突然湧上來的痛楚使他憤怒了。皺緊了眉頭,他用頗不友善的語氣,很快的說:“是的,那是我的自傳,這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嗎?”
她的睫毛迅速下垂,剛剛恢復紅潤的臉頰又蒼白了,她瑟縮了一下,不自禁的退後了一步,似乎想找個地方把自己隱藏起來,那受驚而又惶恐的面龐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而那緊抿著的嘴角卻藏不住她那受傷的情緒。抓起了她已解下來放在桌上的披風,她急促的說:“對不起,我走了。”
他迅速的攔住了她,他的面色和緩了,因為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壞脾氣而懊喪,而慚愧。尤其,因為傷害了這少女而感到難過與後悔。他幾乎是苦惱的說:“別生氣,我道歉。”
她站住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她慢慢的搖了搖頭。
“我沒有生氣,”她輕聲的。“一年多以來,你是我唯一接觸到的生人,我知道我不會說話。可是……”她的長睫毛把那烏黑的眼珠遮掩了片刻,再揚起來,那重新呈現的眼珠是清亮而誠摯的。“我並不是好奇,我是……”她困難的頓了頓:“我瞭解你書裡所寫的那種情緒,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出書是為了想要獲得讀者的共鳴,那麼,兩粒細沙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尤其對我而言。”
狄君璞被震懾住了,望著面前那張輕靈秀氣的臉龐,他一時竟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她那麼年輕,那樣未經世故,一個終日藏在深山裡的女孩,對這個世界,對人生,對感情,她到底知道多少?
她在他的眼光下重新瑟縮了,垂下頭,她默默的披上了風衣,她低聲說:“我真的要回去了,如果再不回去,爸爸一定又要叫老高滿山遍野的找我,他們似乎總怕這山野中會有什麼魔鬼要把我吞掉。”她看了窗外一眼。“其實,我不怕山野,也不怕黑夜,我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