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作用,等待天明已成為每夜必定的課程。夜,為什麼總是那樣漫長?
乾脆掀開了被,她跨下床來,拿起床前椅子背上搭著的晨褸,她穿上了,繫好帶子,走到窗子前面。拉開了窗簾,她憑窗而立,迎面一陣帶著秋意的涼風撲面而來,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真的,夜涼如水。她雙手抱著胳膊,仰頭看了看那黑暗的穹蒼。那廣漠無邊的天空裡,曉月將沉,疏星數點。她望著那些星星,那一顆顆閃熠著的星星,下意識的在搜尋著什麼。夜風簌簌然,在附近的山凹中迴響。秋深了,夜也深了。離天亮還有多久?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些星光,再過一段時間,那些星光會隱沒在曙色的黎明裡。又一陣風來,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模糊的想起長恨歌中的句子:“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一種難言的愴惻跟隨著這些句子掩上了她的心頭,她驟然垂下頭去,用手矇住臉,無聲的啜泣了。好一會兒,她放下手來,蹌踉的走到梳妝檯前,在椅子裡坐下來,對著鏡子,她瞪視著自己,一時間,她茫然而困惑。鏡子中,那憔悴的面孔好蒼白,而那對含淚的眸子裡卻像燃燒著火焰,那樣清亮,那樣充滿了燒灼般的痛苦。怎麼了?這一切是怎麼了?隱隱中,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的、幽幽的說:“我願為你死!我願為你死!”
她猛的一摔頭,那聲音沒有了。鏡中的臉顯出了一份驚愕和倉皇。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她從沒有死去的朋友,從沒有!這些都是幻覺,她知道,都是幻覺!總是這樣,那些惡夢,那些幻覺,那些莫名其妙的愴惻之情!這種種種種,像蛛網般把她重重纏住,她總是掙不出去。然後,有一天,她會被這些蛛網勒死,哦!她不要!她必須振作起來,她必須!
她想起李醫生在她出院時對她說的話:“多找些朋友,多享受一些,快樂起來,心虹,你沒有什麼該煩惱的事!”
是嗎?沒有什麼該煩惱的事嗎?她蹙起眉,腦中像有什麼東西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她抓不著的影子,好模糊,好遙遠,但是,它存在著!她驚懼的屏息靜思,有誰在窗外低喚嗎?有誰?聲音那樣迫切,那樣淒涼,像來自地獄裡的哀聲:“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驚跳起來,衝到窗前,張大眼睛向外注視。窗外,是那花木扶疏的深深院落,夜色裡,花影被風搖動。除樹木花影外,什麼都沒有。那聲音已消失了,只有風聲,蕭蕭瑟瑟,在秋意濃郁的深山裡迴盪。而遠處的天邊,第一線曙光已把山巔燃亮了。
梁逸舟下樓吃早餐的時候,餐廳裡依舊冷冷清清的,只有吟芳在那兒用烤麵包機烤著麵包,高媽在一邊幫忙服侍著。
他大踏步的走過去,在餐桌前坐下來,高媽立即送上了一份牛奶和煎蛋,一面含笑問:“老爺,還要點什麼?”
“夠了,”梁逸舟說,看了吟芳一眼:“給我兩片面包,要──”“烤焦一點。”吟芳介面說,對著梁逸舟,兩人不禁相視一笑。“這麼多年了,你每次還是要叮囑,還怕我摸不熟你的習慣。”
取出麵包,她慢慢的在上面塗著牛油。梁逸舟下意識的打量著妻子,他驚奇經過這麼漫長的二十幾年,她仍然能引動他心腑深處的那份柔情。這個早上,吟芳顯得有幾分憔悴,他知道,昨夜她沒有睡好。抬起頭來,他望了望那寂靜的樓梯。
“我看,我們家永遠不能要求大家一起吃早餐!而且,小一輩的似乎比老一輩的還懶散!”他有些不滿的說。
“哦,別苛求,逸舟。”吟芳很快的說:“她們還是孩子嘛!”
“孩子?”梁逸舟盯著吟芳:“別糊塗了,她們早就不是孩子了,心霞已經滿十九,心虹都過了二十四了,如果心虹結婚得早,我們都是該做外祖父母的人了。吟芳,我看你年紀越大,就越縱容孩子了!”
“別說了吧,”吟芳輕蹙了一下眉梢。“你明明知道……”
她嚥下了說了一半的句子,一層輕愁不知不覺的飄了過來,罩在她的面龐上。她把塗好牛油的麵包遞給逸舟,又輕聲的說了句:“心虹也是怪可憐的……”
“我告訴你毛病出在那裡,”梁逸舟打斷了她:“就出在我們太寵她了,如果早聽我……”
“逸舟!”吟芳祈求似的喊了聲。
逸舟怔了怔,接觸到吟芳那對帶著點兒悲愁意味的眼睛,他心頭立刻掠過一陣怛惻。不自覺的,他把手壓在吟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