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棟農莊,只剩下狄君璞一個人,聽不到小蕾的笑語喧譁,聽不到老姑媽的嘮嘮叨叨,也聽不到廚房裡阿蓮的鍋鏟叮噹……四周就有種奇異的靜,靜得讓人心慌。坐在書房裡,狄君璞怎樣也定不下心來寫作,他無法讓自己的思想,不在窗外的陽光下飛旋。於是,他走出了農莊,站在那廣場上。
陽光下,空氣仍然寒冷。他四面眺望著,山谷裡,那些楓樹似乎更紅了,柵欄邊,紫藤的葉子綠得像滴得出水來,那些木槿花,並沒有被風雨摧殘,一朵朵紫色、黃色、白色的花朵,倔強的盛開在寒風裡。
他在空地上隨意的踱著步子,一層孤寂之感靜悄悄的掩上了他的心頭,他繞到農莊後面,走進了楓林。不由自主的,他一直走到懸崖邊。倚欄而立,他看著懸崖下的巨石嵯峨和雜草叢生,如果有人摔下去,是絕無生還的可能的。再看著那一片蔥草的霧谷,和那幾棵挺立在綠色植物中的紅楓,他靜靜的出著神。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他根本沒有固定的思想,他只是呆呆的站著,一任陽光恣意的曝曬。他的情緒沉陷在一份暗淡的蕭索裡。然後,他忽然震動了一下,依稀彷彿,他看到霧中有個人影一閃,是誰?又是那瘋狂的老婦嗎?他極目望去,似乎看到草叢的蠕動和偃倒,有人在那裡面穿梭而行嗎?接著,那谷中的小徑上清晰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太遠了,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人影在奔跑著,只一忽兒,就消失在樹叢中了。
他依然憑欄而立,這人影並沒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那蕭索感在逐漸加重,他又想起了美茹,無助的、無奈的、絕望的想著美茹,心中在隱隱作痛。他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然後,他聽到有人狂奔著跑到農莊來,他驚愕的側耳傾聽,那奔跑的聲音已直撲楓林而來,有個人竄進了楓林,喘息著,興奮著,一下子停在欄杆前面。長髮飄拂,烏黑的眼珠好深好大,熱氣從她嘴中呼了出來,她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狄君璞詫異的喊:“心虹!你幹嘛?”
“怎麼──怎麼──”她喘著,一臉的困惑和茫然。“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狄君璞不明所以的說:“還可能是誰嗎?”
他顯然問了一個很笨拙的問題,心虹的眼睛裡,困惑更深了,她慌亂的後退兩步,用手扶著欄杆,不知所措的、迷茫的、吶吶的說:“我在霧谷裡,看到──看到這兒有人,我──一直──一直跑來,我以為──以為──”“你以為是什麼?是誰?”他追問著,他又看到那記憶之匙在她面前轉動。
“我……我不知道,”她更加慌亂和不知所措,眼光迷亂的在附近搜尋著。“我不知道,有個人……有個人……他在等我。”
“誰?是誰?”
她用手扶住額,努力思索,她本來因奔跑而發紅的臉現在蒼白了,而且越來越蒼白,那顫動的嘴唇也逐漸的失去了顏色,她看來憔悴而消瘦,搖搖晃晃的站在那兒,如弱柳臨風。她那迷茫的眼珠大大的瞪著,眼神深邃,越過楓林,越過農莊,那目光不知停留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裡。
他扶住了她,用力的握住她的胳膊,他在她耳邊,低沉而有力的說:“不許昏倒!記住,不許昏倒!”
“我冷……”她顫抖著,可憐兮兮的,目光仍瞪在那遙遠的地方。“我好冷。”
“但是,你已經記起了什麼。不是嗎?那是什麼?告訴我!”
“一個──一個人,一個男人,”她像被催眠般的說,聲音低低的,呻吟的,如同耳語。“一個男人!他在等我,他要我跟他……跟他走!他一直要我跟他走!”
“他是誰?”
“他是……”她閉上眼睛,身子搖搖欲墜。“他是……他是……”
“是誰?”他毫不放鬆的,扶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是……是……是一個男人,年輕的,漂亮的,他……他要我跟他走!”
“他叫什麼名字?”他逼問著。
“他叫……他叫……”她的臉色蒼白如蠟,身子虛弱的搖擺,她的眼睛又張開了,那深邃的眼珠幾乎是恐怖的瞪視著。
那記憶之匙在生鏽的鎖孔中困難的轉動。“他的名字是……是……”她的嘴唇嘬起,卻發不出那名字的聲音,她掙扎著,痛苦的重複著:“他的名字是……是……”
“是什麼?想!好好的想一想!是什麼?”
“是……是……是……啊!”她崩潰了,大顆的淚珠奪眶而出,她啜泣著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那記憶之匙斷了。她抱住了頭。“我什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