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曦和紀司辰出生在同一棟樓裡,從兜著尿布開始,兩家就是朋友,說起來也算是青梅竹馬的緣分。
可惜,大人們的關係好,這兩個小的卻演不來“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戲份。
紀小霸王因為個頭高,淘氣又能打架,一直是院裡公認的孩子王。說來也巧,大院那兩年生的五六個孩子裡,只有顧言曦一個不帶把的。
所以男孩子們廝混在一起上樹掏鳥、彈彈珠、扮大王,總不樂意拖上這個又瘦又小的累贅。
在紀司辰小小的膨脹的男孩子的認知裡,跟女孩玩,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若是被指派了跟女孩玩的任務,那就不僅丟人而且麻煩。
他最怕每天顧言曦找過來,從他家的紗門外露出怯生生的小臉。每當這時,媽媽總會慈愛地摸摸他的頭,笑著推開門說:“帶上妹妹好好玩啊!”
帶上妹妹,還怎麼好好玩?
那個姓顧的小姑娘,名字起的古怪,小辮子擰巴得古怪,她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能讓紀小霸王看上眼的東西。
跑?跑不快,跳?跳不遠。別說是上樹,就連跟她一組玩躲貓貓,也會被拖累得趴在地上學驢叫。
自然是煩不勝煩。
有一日,紀司辰被迫跟顧言曦一組,又輸了撿子彈的比賽。回家路上,紀小霸王越想越覺得對不住自己“大頭領”的稱號。
六七歲的年紀,哪裡懂得迂迴和婉轉,心裡想著什麼,就憋不住要說在嘴上。
離家門口還差一個拐彎,紀小霸王終於忍不住,對著身後低頭跟著走的顧小妞大吼出聲,然後,看著小姑娘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層委屈受驚的水汽。
果然是女人,居然為這點事哭鼻子!
紀小霸王不理她,昂了頭往家走。
男孩子的性格像風一樣,第二天就把自己的斑斑劣行忘了乾淨。
然而,顧家那個女孩子,居然很久都沒有在他眼前出現過。
紀司辰討厭我。
直到顧言曦十九歲上了大學,心裡還一直這麼認為。
*****
“紀先生,我懇求你——”顧言曦把手搭在門把上,深吸了一口氣,再抬眼已經沒有任何情緒。
既已錯過,何必重逢。
適可而止吧,紀司辰。
她看向那個男人,一如多年前,少不更事的他面無表情地看來。“從今以後,請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顧言曦說完這句話,扶著門把的手忽然不可遏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所有強制壓下的酒勁像是衝破了藩籬的洪水,一層一層上湧。
怎麼會這麼難受?
痛如切膚剜骨般襲來,像是從生命裡剝離一個切片。
她拉開門,潮水般的雨點將落地玻璃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沉重的黑灰,有誰的腳步聲自身後沉沉響起。
紀司辰沒有走,聽見那般決絕的話,反倒輕聲地笑起來。他的眼光裡混合著不甘、落寞,最後統統轉化成破釜沉舟認命的決心。
他步步逼近,在地毯上留下一串黑而深的溼痕,然後,伸出長臂,從背後死死地抱住顧言曦。
他摟得那般緊,像是要攥住黑暗裡最後的一點光明。
紀司辰咬牙切齒,濃重的鼻息噴在身前驀然僵住的脖頸之間。
他說:“顧言曦,那個該死的遊戲,我輸了。”
——“你聽好,從現在開始,我們各自數到兩百億,誰先放棄,誰就輸了。”
——“言言……”
——“紀司辰,如果下輩子還記得,我們再見。”
顧言曦雙膝一軟,眼淚不知為何唰唰地落下來,就像是窗外滂沱的大雨,殘風過境,終了無息。
他的膝頂著她的腿,他的頭髮蹭著她的脖頸,就像是當年情到濃時的迤邐,每一點觸碰都可以激起細小的戰慄。
顧言曦忽然覺得呼吸有些侷促,她抬起頭卻被大力地轉過臉,紀司辰英挺的鼻樑落下來,嘴唇瞬間重重地覆疊而上。
他烏黑的眸子裡帶著徹骨的疼痛,爆裂出星星點點的火光。連同這個吻都是狂野的,像是高舉旌旗,攻城略地的將領,昭彰著侵略的主意,勢如破竹,勇往直前。
肩膀被他修長的十指牢牢扣住,儘管兩個人都像是才從水裡撈出來,透體冰涼,腦海中卻轟然炸開高溫的花炮。
紀司辰像是遇見了燈火的飛蛾,亦或是雪夜前行的旅人,他用盡全身力氣,迅疾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