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昆等人苦苦等待的報仇機會,偏要在四兄弟高考前夕來臨了。
虞松遠高二那年,大嫂李文又懷了第四胎。
大嫂曾是村裡的婦聯主任,原來就是大隊負責抓計劃生育工作的。當時,她抓計劃生育工作的熱情空前高漲,寫標語、發工具、查懷孕、帶孕婦人流等,是主要工作。
在虞松遠的印象中,公路頂上、村裡牆壁上、電線杆上,到處都有計劃生育標語,諸如“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國家興旺,匹夫有責;計劃生育,丈夫有責。”“一人結紮,全家光榮。”“少生男孩多種樹,少生女孩多養豬!”可謂漫山遍野。
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孩虞小紅,小紅的出世,讓大嫂的世界從此變得黑暗起來。很多懷孕後在她擔任婦聯主任期間被強制流產的人,都暗罵她是上天報應,斷子絕孫。於是,仍是婦聯主任的她,又在後來的幾年裡,知法犯法,頂風而上,先後生了兩個女孩,分別取名叫虞小梅與虞小銀。
此時大哥已經轉業,安排在縣標準件廠,擔任中層幹部。
到虞小銀出生後,婦聯主任是幹不下去了,還被重重地交了罰款。但大嫂並未氣餒,而是遠走他鄉,結果又生了第四個女孩,取名虞小暉。這個女孩不敢帶到家裡,便寄養在她大姐家裡,很多年後,人們才知道,並接回家裡。
萬事都有因果。
這個命運多桀的虞小暉,因童年經歷的坎坷,也讓她的xing格發生了根本變化。一身戾氣的她,在未來的生活裡,給虞松遠和大哥虞松東兩個家庭,分別帶來無窮的災難。不過,這已經是後話了。
李文懷第五胎時,大隊書記周建國覺得時機成熟了。
周建國與團支部書記康俊一起,先組織人到公社、縣裡告狀。自己卻躲在背後組織人手,給縣、地區、省、國務院和全國人大寫人民來信,直至國務院信訪報都刊出《婦聯主任帶頭超生五胎、計劃生育政策形同虛設》的群眾來信。
天終於被捅破了,捅了一個大大的窟窿。
一級一級壓下來,李文成了各級督辦的“超生釘子戶”典型,縣分管計劃生育的黃副縣長親自坐鎮處理。虞松東和李文被宣佈“雙開除”(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不管多大月份,不管是不是會出人命,必須流產。
在那兩年,從縣到村裡,計劃生育宣傳口號已經變得很血腥、很恐怖,諸如“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誰不實行計劃生育,就叫他家破人亡。”“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刮!刮!刮!”“一胎環,二胎扎,三胎四胎殺殺殺!”“該扎不扎,房倒屋塌;該流不流,扒房牽牛!”
為逼家裡交出李文,公社計生辦與大隊計生小分隊發出最後通牒,再不交人,就要採取嚴厲措施了。虞新河將全家召集到一起,可確實無人知道大嫂躲藏到哪了,哪能交得出人來。
規定的時間了,全家眼睜睜地站在一邊,看著房屋被拆毀,桁條和木樑被運走。糧食、豬、雞、衣被等財產全被沒收,鍋碗瓢盆被砸爛,連自留地裡的青菜、禾苗、樹木,都被攔腰砍斷。好好一個家,瞬間片瓦不存,連棲身之地都沒有了。
已經十七歲的虞松遠握著鐵拳把鋼牙咬碎,三位兄弟則分別抱著虞小紅、虞小梅和虞小銀三個侄女,簇擁在虞松遠的身旁,在父親嚴厲目光的高壓下,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被夷為平地。
更悲慘的是,即便家被徹底毀了,災難也才剛開始。李文此時已經懷孕近七個月,卻被很快查獲,並被強制流產。孩子在藥水的浸泡下,並被逼著提前來到這個苦難的世界,李文清晰地記得,自己是被稱為“錢大姐”的醫生引的產。
當孩子被鋼鉗夾住,強制拖出母體後,伴隨著一聲淒厲、響亮的啼哭,曾有醫生或者護士發出一聲驚歎:“哇,還是活的,好漂亮的男嬰。錢姐怎麼辦?”
錢醫生急促地說:“別說話,產婦還清醒,交給我。”緊接著,孩子的啼哭被殘忍地扼殺了。一雙罪惡的女人的手,扼殺了這個弱小的生靈。隨著這聲啼哭的驟然消失,李文一下昏死了過去。
強制引產後,很長一段時間,李文的神經處於混沌狀態,她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從此,她遠走他鄉,直到幾年後,她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時,卻抱著一個漂亮的男嬰。
不甘失敗的她,終於在第六胎生了個男孩。
她曾自豪地說,如果還是女孩,她會繼續生,真到生男孩。這個來之不易的兒子,被虞松東取名為虞尚,長相清秀,天智聰穎,成了全家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