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客帝國》最終在卡爾的高度關注下完成了最後的拍攝流程時, 全劇組上至導演下到場務都鬆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卡爾·艾爾對這部電影的上心，從d&m公司建立至今, 還沒有任何一部電影像這部電影一樣牽動這位年輕總裁的心緒。

和以往對電影的拍攝和後期完全放手，任由自己看中的人自由發揮的風格不同，《駭客帝國》可以說是在卡爾的監控之下完成的。

這當然不是說卡爾在電影的拍攝過程中有太多的指手畫腳，但就算卡爾一句話都不說，只要他坐在片場，全神貫注地將自己的視線投注到演員身上，併為此忽略了身周發生的一切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能從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中看出他究竟有多看重這部電影。

扮演男主角的演員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科幻電影的特殊『性』質意味著演員的演技並不是重點，所以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得到這個角『色』的。

——在被卡爾·艾爾欽點為男主角的扮演者之前，他只是個拍過一些照片的兼職模特，除了還算英俊的臉蛋和勻稱的身材外可謂一無是處。

而所有人都知道, 他僅有的這些優勢在娛樂圈裡不值一提。

不過卡爾·艾爾在挑選演員上有著堪稱神蹟的好眼光，這一點在過去的無數電影和電視劇中得到了證實，因此這從天而降的大禮包就這麼砸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頭上，讓他頭昏腦漲、踉踉蹌蹌地步入了《駭客帝國》這個大坑中。

為什麼說這部電影是個大坑？

因為尼奧——沒錯，男主演恰好和他所扮演的角『色』同名, 尼奧相當懷疑自己被選為男主演的一大原因就是這個——在接受了卡爾·艾爾的細心講解後，依然對這部電影試圖表達的東西一知半解。

從他拿到的劇本上看, 這部電影只是在開頭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敘述了一個極具想象力的世界觀，而在這一個小時之後，整部電影的內容充斥著莫名其妙的打鬥和神經質的對話, 還有漫無目的的追尋。

考慮到這部電影的劇作者很有可能（幾乎能確定）就是卡爾·艾爾，尼奧識趣地沒有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年輕的小艾爾先生好像也不怎麼在乎他到底怎麼想。

“你所認知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他說，“在電影的第一部分，你認識到第一個虛假，即你原本生活的世界是虛假的；第二部分，你認識到第二種虛假，即你脫離原本生活的世界後，所追求的理想是虛假的；第三部分，你認識到第三種虛假，即以你為代表的全體是虛假的。”

“這根本不是屬於‘尼奧’的故事。”尼奧大膽地說，“作為一個可有可無、隨時可以被替代的男主角好像不是特別愉快的經歷。你為什麼要讓‘尼奧’死去呢，艾爾先生？”

“‘我’沒有讓‘尼奧’死去。”卡爾注視著尼奧，“這麼做的是‘先知’。”

在不說話也不微笑的時候，年輕的卡爾·艾爾給尼奧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此刻正坐在他對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認識的卡爾·艾爾，根本就不是剛才還在用一連串前後矛盾的、充滿了對立感的詞彙向他描述電影世界的編劇，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他好像是剛從什麼宴會上出來，穿著深藍『色』的西裝，打著大紅『色』的領結，神『色』間透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寧靜和疲憊——如果尼奧有那麼一個片刻被允許說任何他所想的東西，他要說，這樣的艾爾先生真是充滿了古怪的誘.『惑』力。

像黃昏中長滿了青苔的枯井。

你想要清理掉青苔，等待陽光升起後金『色』的光像流水一樣充盈其中；又想就這麼一腳跌進去，在溼滑的泥濘中腐爛。

小艾爾先生通常不會讓人有這樣的聯想，他從未給人留下過這樣帶著『潮』溼的腥味的觸覺體驗。他更像是一塊乾燥而溫暖的『毛』巾，任何不安和受到驚嚇的人都能在他那裡得到撫慰。

於是尼奧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將這當成了一場錯覺，並任由這樣的錯覺佔據自己的感官。

“你為什麼要寫這麼一個故事，還把它拍成電影，艾爾先生？”他問。

“*在那做夢的人的夢中，被夢見的人醒了。”卡爾回答。

尼奧覺得艾爾先生的話很難懂，就像他所寫的這部電影一樣難懂。他覺得他應該是唯一一個沒能從艾爾先生的講解中領悟到任何東西的演員，這種想法令他有些羞愧和遺憾，不過這兩種情緒都不太多，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專業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