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私情耗費時間?更何況他還有計劃要完成,一個必須不擇手段的計劃,他絕不能被感情左右。
品雲見他來去如風,轉瞬間又消失在眼前了。空蕩蕩的屋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勉強靜下心來,漸漸回想起一年多前她在白雲庵救他的情況,她認得他那深邃的雙眸,但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知道。他是誰?她能信任他嗎?該留?該走?品雲心裡反覆思量,繼而想到家人的慘死,不禁再次倒臥在床榻上痛哭失聲。
傅顏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三天來,雖然品雲的外傷都已經治癒,可是好不了的是心口上的傷。
每一夜,她都睜著眼睛到天亮。
“小姑娘,我想你已經好多了,不如到外頭走走,心裡會暢快些。來,先吃些東西。”老嬤嬤替品雲端來了幾個素菜包子,但凝神靜聽,知道她還是躲在房內,一步都不曾踏出。
偌大的四合院裡,只有她和老嬤嬤兩人。院內的屋牆呈褐黑色,古老而暗沉,四周是漫無人跡的竹林,儼然有些山野荒廟的風味。老嬤嬤雖然眼盲,但她熟知四周地形,除了身影緩慢之外,與常人並無兩樣,還時時細心地替品雲打點一切。
“我不餓。”品雲蜷縮在床榻上,聲音輕軟無力。
“怎麼會不餓?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常人怎能受得了?別看我是個瞎老婆子,做幾樣粗茶淡飯的還難不倒我呢!”
品雲聽老嬤嬤提到了瞎眼,忍不住問道:“老嬤嬤,您的眼睛是怎麼弄瞎的?是有人弄瞎您的嗎?”
“這……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老太婆年紀大,記不住了。”老嬤嬤說得勉強,連品雲都覺得有蹊蹺。
“是不是他?”品雲又問。
“來來來,我帶來一樣東西,你看了一定會高興。”老嬤嬤並不回答品雲的話,轉身岔開話題,“你瞧瞧,這一定是你的!三天前我幫你換下了衣服,今天才拿到溪邊洗,我摸到了這支洞簫,還緊緊地綁在你的裙帶上。我不小心弄溼了點,不知道還能不能吹?”說完,她從腰間拿出了一支漆黑的洞簫。
“啊……是天時哥的。”品雲見到了這洞簫如見到了親人一樣,接過簫,緊緊地將它抱在懷中,泫然欲泣,這已是她僅存的一樣東西了。
“天時哥是誰啊?小姑娘,是不是你的情哥哥啊?”老嬤嬤知道,這歡愉的聲音一定蘊藏了相當的感情。她眼睛雖瞎,但她的心可聽得明白。
品雲沒有回答。其實谷天時的相貌在她的記憶裡已經漸漸模糊了,現在惟一能讓她回憶起以往在楊家屯快樂日子的,就只有這支簫了。
她悄悄地將洞簫藏在枕頭下,轉身望向窗外。老嬤嬤說的對,她是該到外頭走走,走出這房子、走出這令她窒息的陰影。
終於,三天來品雲第一次踏出了院外,這才知道自己原來置身於一片一望無際的青翠竹林裡。清風徐徐吹來,竹枝搖動,像一汪波動的海洋,��的聲響,牽引著她的身軀。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幾番曲折,竟來到一處波光瀲豔的湖泊前。青竹的倒影映照在水面上,虛虛實實、隱隱約約,一陣涼風吹來,湖面的漣漪一波接一波地調混著天上的雲朵。
一朵雲彩在湖面上飄過,品雲跟上前,怕它們又要消失無蹤,卻毫不自覺自己已漸漸走入湖水裡,水面抵到了她的眼簾。品雲閉著氣悠悠幻幻地想著,雲兒或許是在水底吧!
她整個人潛進湖裡,白綢衫子和她的長髮漂浮在水面上,突然,“撲通”一聲,有人躍下湖,打破了湖面的平靜。
傅顏跳進湖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連拉帶抱地拖著品雲離開湖心,將全身溼淋淋的她丟在湖岸邊。
“小尼姑,你為什麼要尋死?虧你還讀過佛書,自殺的人不都是要下阿鼻地獄嗎?你這是哪門子的尼姑?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回來,一命還一命,現在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還沒有權利死——”溼透的黑布巾覆在傅顏有稜有角的五官上,幾乎可以看得見他火冒三丈的神情。
“傅顏,是你,我……尋死?”品雲恍恍惚惚的,先前並沒有死意,但此刻乍聽到“死”這個字——是啊!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可以一了百了的辦法?對現在的她而言,死,似乎是最好的解脫,如果她死了,正好可以和親人重聚……
“走!回屋裡把衣服換了。”傅顏抓著她的衣袖說道。
“不!我是想死,你為什麼不成全我?”
“你還年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死——是懦夫的行為。楊姑娘,你絕不是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