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又哭了一場,一個大小姐為丫鬟哭的梨花帶雨的,也是真心實意才能這樣,黛玉不敢大哭,只是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也是一雙紅紅的眼睛。
回去瀟湘館的路上,湘雲一直呆呆的看著手帕裡這最後一枚的戒指,黛玉看了良久,忽然說道:“這戒指,既然是給金釧兒的,便就給了她吧,留著,徒惹人傷心。”
“怎麼給她?她都已經……”
“沁芳閘那處,畸角上我有一個花冢。平日,我把落花掃了,裝在絹袋裡,拿土埋上,讓花兒不至於落入被汙物糟蹋的命運。金釧兒雖是走了,也是清清白白的過來清清白白的離開,我們把戒指埋在那裡,豈不乾淨?”
湘雲點點頭,兩人便往瀟湘館去拿花鋤頭和花簍。正要拿絹袋時,湘雲看到了一張寫著字的手帕,拿起來看,是黛玉的字跡,“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順著讀下來,字字血淚,更有金釧兒的情況放著,再聯絡自身的情況,讀到後邊,連湘雲這樣豪爽的姑娘都不禁被這詩句的氣氛感染,險些要滴下淚來。“林姐姐,你何故作這樣悲涼的詩句?”
“你不知,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是林家的獨女,母親早逝,六歲就被送到了賈府,獨自一個人,沒權沒勢,身邊也沒個知心的幫襯的丫鬟,也沒有親人,後邊,父親也……醒來時眼淚溼了枕巾,竟不像是做夢,反而我現在的生活倒像是夢,有弟弟,有母親,家人都很平安,與夢中相比,一個天一個地……一時感觸,便作了這首詩,倒惹得妹妹傷心起來,卻是我的不是了。”
“林姐姐是想太多了,若現在是假的,那我不也是假的了?那我們的姐妹之情不就是假的了?這話要給林弟弟聽到,不知道要怎麼傷心呢,以後可千萬不能那麼想了。”
兩姐妹又說了些話,兩人拿著花鋤、花簍、花帚一起去了花冢。夏至,鮮花開得正好,時有微風吹過,帶下一朵兩朵的落花,姐妹二人便撿了來,放在花簍裡,一邊拿著花鋤在一片綠意盎然的空地上挖了小小一個坑,罩上手帕,放上戒指,拿落花覆蓋在上頭,用土掩埋了。
“金釧兒姐姐,你且好走……這骯髒汙濁的地方,再不要來了。”
這時候,金釧兒的雙生妹妹玉釧兒和湘雲黛玉說過話,便比原先計劃的晚了一些去王夫人的屋子收拾一下金釧兒的舊物。誰知就在路過王夫人的主屋的時候,聽到裡頭有人說到金釧兒的名字,玉釧兒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到牆上,仔細聽起來,裡頭,王夫人似乎在和一個年輕姑娘說話,這個聲音是?
“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她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是她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腳掉下去的。她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
“話雖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
“姨娘也不必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她幾兩銀子傳送她,也就盡了主僕之情了……”
玉釧兒就在外面,聽了個仔仔細細,後頭王夫人又說要拿新衣裳,恰巧只有林姑娘生日做的幾件……玉釧兒想笑,王夫人的外甥女兒林姑娘花朝節生日誰不知道?說的這些話給誰聽?少不得還要這寶姑娘做做好人……她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王夫人的屋子,撲在一塊假山石上,強忍了很久的情緒一下爆發,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姐姐,這就是你說的寶姑娘啊,姐姐,這就是你最喜歡的大度又賢良的寶姑娘啊……姐姐,你遭了冤屈,別人都只在暗中哭一場儘儘姐妹情,拿著一條幹乾淨淨的命換了他家的清白,死了還要被人說想去井下住著,悶了失足掉下去的……姐姐,你是真糊塗啊,人死了,還要留一個汙名在世上,一條命,不過是幾兩銀子,你的名譽,在寶姑娘的眼裡,又能值多少?姐姐,你死了,不值,真的太不值了……
一會兒,寶釵取了衣服回來,王夫人便叫來金釧兒的家人,拿了幾件簪環當面賞賜,又吩咐請幾眾僧人唸經超度。金釧兒母親磕頭謝了出去,玉釧兒跟在身邊,垂著頭,眼底冰冷的一片。
寶玉如今剛從賈雨村那裡回來,聽見金釧兒投井自殺了,心中早又五內摧傷,後又被王夫人數落教訓,也無可回說。他心中茫然不知何所往,揹著手,低頭一面感嘆,一面慢慢的走著,剛轉過屏門,一下和人撞了個滿懷。
“站住!”只聽得這一聲喝,寶玉唬了一跳,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父親。本就心懷有愧,寶玉不覺倒抽了一口氣,垂手在一旁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