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里的龜群才浮水遠遁,恰好將我們賴以漂浮的神木託了上來。以前我和胖子在草原和大漠之間的百眼窟,曾見過地底龜甲遍佈,那片“龜葬”中海氣變幻如同鬼市,產生了一片灰色的古蹟。現在想來,百眼窟鬼市幻布中,一幕幕變換陸離的詭異情形,正是歸墟中的古墓。珊瑚螺旋海域早在千百年前,一定也發生過若干次“過龍兵”的龜群遷徙奇觀,不過當年從歸墟中逃走的海龜,早都埋骨在百眼黃泉的龜眠地中了。
明叔讓眾人抓緊時機,抄刀再次去剁鮫姥的屍體,我見事情有了轉機,想到阮黑和多鈴師徒的性命,都留在了這南龍餘脈的盡頭,心中好一陣失落,突然感到全身乏力,覺得腳下站都站不穩了,便順勢坐在了木頭上,手剛碰到楗木,木塊箭石就紛紛掉進水裡。我低頭一看,木身上裂紋正加深擴張,不禁立時打個冷戰:“糟了,這截古木在幽靈島下飽受海水衝擊,最是脆弱不堪,看樣子很快就要支離破碎,大禍臨頭了。”還來不及提醒其餘的人,漂浮在海中的楗木就已經開始解體了。
第五十五章 在天空中飛翔的荷蘭人
漂浮在珊瑚螺旋海面上的楗木,在海眼中千萬年不枯不朽,全仗海中生氣維持,如今離了歸墟,又接連遭受幾次重創,滿是鱗紋的樹皮,以及嵌入其中的箭石開始紛紛脫落剝離。鮫姥的屍體被海波衝動,也自緩緩從楗木上脫離開來,殘破的半截神木隨波逐流在海上飄蕩。我們眼見這艘粗大的天然“獨木船”,在海上撐不了多久便會被洋流擊碎,但在繁星似錦的夜空下,四顧皆是茫茫無盡的海水,眾人全都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好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了。
我望著身邊起伏的龜群正在苦思對策,忽見不遠處的龜背上好似負了個人。那人身穿帶有黃色標識的潛水衣,在海面上頗為醒目,一頭長髮披散開來,正是落入歸墟的多鈴。她趴在龜背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巨龜隨著洋流浮動,忽又沉入海中,多鈴的身體立刻被海水衝在一旁。
可能是她從神木上摔下去之後竟得不死,憑著蛋民精熟的水性,在亂流中拽住了從歸墟中逃竄出的巨龜,這才得以回到海面。看到多鈴從龜背落入海里,正從楗木旁邊漂過,我來不及細想,趕緊招呼古猜一聲,就一步躥到木頭尾端,拽住一片箭石跳進水裡,將多鈴的頭髮扯住,這時古猜等人也已趕到,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多鈴託上了木頭。
我扒住箭石爬上楗木,只見Shirley楊正在全力施救,多鈴面如白紙,神智不醒,但經過搶救,總算吐出幾口海水,有了一絲活氣。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了看古猜,他正對著東面磕頭,好像是在感謝阮黑在天有靈,保得多鈴死裡逃生,又像是在膜拜蛋民的祖師爺。胖子將他拽了起來:“別拿腦袋撞木頭,你小子還嫌它沉得不夠快是怎麼著?謝天謝地全是瞎扯,死亡不屬於無產階級,當年我在山裡倒鬥……”
在海上最忌提及“翻、倒、沉”之類的字眼,胖子話音未落,就被明叔按住了嘴:“肥仔,大夥都要被你害死了,欺山莫欺水,這種有忌諱的話也敢亂講!”
胖子火冒三丈,正待痛斥明叔這個老“反動學術權威”的荒謬觀點,可這時,眾人都覺得腳下猛然鬆動,一時間全都東倒西歪,站立不定,腳下的木身不斷開裂散落。我叫聲不好,剛才還以為這截爛木樁子,至少能在海上漂個把時辰,但現在看來它馬上就要分家了。
這時群龜已潛入海底不知了去向,海面上空空蕩蕩的渺無一物,一個浪頭打來,楗木浮出海面的這一部分頓時被擊得粉碎。眾人紛紛落水,只好隨手去抓散落的木頭,南海鯊魚極多,就算僥倖不會遇到惡鯊,這般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又能維持多久?
我身上揹著沉重的銅鏡,連抓了幾塊木板,卻都是朽爛鬆散,難以承人,只好拉開了肩頭的救生栓。一個小型救生氣囊旋即充滿了氣體,忽高忽低地浮在海面上。正在叫苦不迭之際,忽聽Shirley楊招呼我道:“老胡,你們快看,有船!”
我以為聽錯了,珊瑚螺旋海域哪會有船?但這時胖子等人也紛紛在海面上大叫大嚷,好像眾人真的發現了船隻。我定睛一看,卻並非是外來的船隻,原來楗木最頂端,雖然沒有通道,但內部也被挖空了,裡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陪葬品,楗木碎裂之後,便散落開來漂在海水中,其中竟然藏了一艘完整的古船。這船底淺桅短,船身橢圓,似乎是給海底亡靈準備的殉葬品,拿我們的話講,這艘船是件明器。
海波湧動之中,我們一時看不清楚這船是怎麼回事,但這時候好不容易有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