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四十來歲,頭頂早凸,光亮可鑑,臉面狹長如梭,眼細鼻窄,長著一字胡,與頭髮不同,鬍鬚密得很,可能是營養流錯了方向。他穿戴整齊,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猶如驚弓之鳥,過個幾秒便如鳥兒一樣抬起頭快速地張望幾下,接著又垂了下去。我的朋友半開玩笑地叫了他聲老禿。“老禿,這是我朋友,你把知道的再和他談談,記著不許隱瞞一個字!”被喚作老禿的男人抬起頭,帶著幾分不滿看了看我朋友,又朝我望來。
我走過去遞給他一枝煙,朋友看了看錶,說時間不多,下午還有人來做筆錄,便把我們兩人帶到隔壁的小房間。果然,他似乎安靜了許多,但還是對我很謹慎,我遞給他的煙也推說不會,不過他泛黃的食指讓我好笑,全當作不知。
我問起當天的事情,他有些害怕,但還是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那天只有我和夥計在,已經是夜裡十點了,我想關門,結果一個身材中等、帶著大氈帽和墨鏡的男人走了進來,也不多說話,只是將手裡的黑色錦盒扔在櫃子上,低沉著說要當東西。他的聲音很難聽,就像是喉嚨裡齒輪摩擦著砂紙一般。
“我看了看盒子,有些好笑,便開玩笑地問他要當多少。他忽然抬起頭望了望我,我發現原來他臉上纏滿了繃帶,樣子有些駭人。你知道我們這行,來當東西的三教九流都有,害人之心雖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於是我小心地退到內臺,怕有不測,隨時準備喊人。
“‘四千八吧。’他冷冷地說。夥計忽然哂笑起來,拿起盒子一邊把玩一邊嘲笑那人說:‘這等破爛也要小五千,你好似去搶算了,’這個夥計跟了我三年,雖然談不上眼力驚人,但一些東西古玩還是認得的,所以我也就懶得看了,打算把盒子扔回去攆走他。
“‘哦?居然嫌貴了?煩勞您再仔細看看,已經便宜得很了。’他的意思似乎是一定要當了這盒子。
“忽然夥計彷彿著魔一般望著盒子,飛快去開出當票,我想去阻止他,可是卻被他一把推開。那怪人拿了當票一言不發走出當鋪,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說:‘這世上竟還有嫌這東西貴的。’便走了出去。
“我大罵夥計無能,可是他卻如同痴呆一般抱著盒子,傻笑著對我說這是個寶貝,接著還說如果我不願意,可以從他工資里扣除盒子的錢。然後第二天我發現他和那盒子都不見了。
“一連好幾天,那夥計都不見蹤影,我只好親自去他家,結果家裡沒人。他向來一個人單住在鎮上一間出租屋裡,後來我聽都是開當鋪的朋友說,凡是拿到那黑色盒子的,都死得很慘。於是我嚇壞了,只好來這裡報案,不過警察同志說這算不得什麼案子,頂多再過幾天列為那夥計失蹤,而且他是外地來打工的,不告而辭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們也管不過來。加上這幾天盜竊案頻發,讓民警忙個不停。”
我安慰了老闆幾句,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向他討來那夥計的住處。然後告訴朋友這幾天幫忙看著這個當鋪老闆,便要往那出租屋去。臨出去的時候,我看到幾個人哭喪著臉來派出所報案,房間一陣騷亂,似乎又是失竊了,朋友煩躁地撓了撓頭罵了聲國罵,接著抱怨說最近為何有如此多的盜竊案。我向他告辭後,便直接往出租屋去了。
說是出租屋,其實只是間破舊老平房,三個房間並列著,其他兩間暫時無人居住,於是房東拿來存放貨物,第三間便是那小夥計的住處。我摸了摸門把手,積了層薄灰——這一帶風大,兩三天不動的東西便會積上一層灰土。
我告訴房東自己是那傢伙的朋友,來取點東西,房東有些不信任地望了望我,說他還欠著幾個月房租未交,我只好拿出錢包,胖胖的女房東那眯縫眼一下子睜開了,接過錢馬上從自己的褲腰帶上解下一大串鑰匙,然後開啟了門。
屋子很狹小,而且彌散著黴變的氣味。讓我失望的是,除了一張單人木床和一個擺放臉盆洗漱物品的架子外空無一物,房間一眼便可望穿,什麼也沒有,光線幾乎無法照進來,所以陰暗如同黑夜。我到床上翻找了一下,沒有可值得研究的東西。
似乎毫無發現。於是我打算離開,但是地方過於狹窄,我轉身的時候碰翻了茶杯。茶杯忽然以一個奇怪的下落路線掉在地上。感覺是在空中撞到什麼東西而掉下來的,因為本來應該掉落在我腳下,現在卻彈飛到牆角去了。
我撿起茶杯,蹲了下來,慢慢地靠近床下,下面黑黢黢的,什麼也沒有,可是我清晰地聽見了一句話。
“脫不下來了。”
彷彿是喃喃自語一般,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