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的面,就算結束了我的午餐。然後,搭上公共汽車,在西門町下車,依址找著了那個××公司。
這是坐落在衡陽路的一座樓房,下面是家商行,並沒有××公司的招牌,我對了半天,號碼沒有錯,只得走進去詢問那個女店員,女店員立即點點頭,指示我從樓梯上樓去,我上了樓,眼前忽然一亮,這是間裝置得很華麗的辦事處,裡面有垂地的絨窗簾和漂亮的長沙發,還有三張漆得很亮的書桌。現在,屋裡已經有了七八個打扮得十分豔麗的少女,在那兒等待著。靠門口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的辦事員,看到了我,他問:“應徵的?”“是的,”我點點頭。“請先登記一下。”他遞給我一張卡片,上面印著姓名、籍貫、年齡各欄,我依照各欄填好了,那職員把它和一大疊卡片放在一起,指指沙發說:“你先等一等,我們經理還沒來,等我們經理來了要問話。”所謂問話,大概就是口試,我依言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一面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另外那七八個應徵的人,真是燕瘦環肥,各有千秋,不過,大都濃裝豔抹得十分粗俗。我這一等,足足等了將近兩小時,到下午四點鐘,室內又添了六七個人,那位經理才姍姍而來。這經理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穿著大衣,圍著圍巾,進門後還在喊冷。那職員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把一疊卡片交給他,他接過卡片,取下了圍巾,滿脖子都是肥肉,倒是個標準的腦滿腸肥的生意人。他抬起眼睛來,對室內所有的人,一個一個看過去,這對眼睛居然十分銳利,那些女孩子們隨著他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搔首弄姿起來。他的眼光停在我的身上了,把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後指著我說:
“你!先過來,其餘的人等一等!”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按秩序而先叫我,他在中間的書桌前坐了下來,我走過去,發現他十分注意我走路的姿態。當我站在他面前,他用那對權威性的眼睛在我臉上逡巡了一個夠,然後問:“你叫什麼名字?”“陸依萍。”他在那疊卡片中找出我的那一張,問:
“是這張嗎?”“是的。”他仔細的看了一遍,問:
“高中畢業?”“嗯。”我應了一聲。他點點頭,看樣子很滿意,又望了我一會兒,他突然說:
“請你把短外套脫掉。”
我一愣,這算什麼玩意兒?但是我依然照他的話脫掉了短外套,我裡面穿的是一件黑色套頭毛衣。他瞟了我一眼,就用紅筆在我那張卡片上打了個記號,對我微笑著說:
“陸小姐,你已經錄取了,下星期一起,到這兒來先受一個禮拜的訓練。待遇你不用擔心,每個月收入總在兩三千元以上。”我又一愣,這樣就算錄取了?既不考試也沒有測驗的問題,兩三千元一月,這是什麼工作?我呆了一呆,問:
“我能請問工作的性質是什麼嗎?”
“你不知道?”他問。“不是招請女職員嗎?”我說。
“是的,也可說是女職員,”他說:“事實是這樣,大概陰曆年前,我們在成都路的藍天舞廳就要開幕……”
“哦,”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們是在招請舞女。”
“唔,”那經理很世故的微笑著。“你不要以為舞女的職業就低了,其實,舞女的工作是很清白很正經的……”
“可是,”我昂著頭說:“我不做舞女,對不起!”我轉身就向門外走,那經理叫住了我:
“等一下,陸小姐。”他上上下下看看我。“你再考慮一下,我們這兒凡是錄取的小姐,都可以先借支兩千元,等以後工作時再分期扣還。你先回去想想,我們保留你的名額,如果你改變意思想來,隨時可以到這兒來通知我們。”
“謝謝您。”我說,點了一個頭,毫不考慮就走下了樓梯。先借兩千元,真不錯!他大概看出我急需錢,但是我再需要錢也不能淪為舞女!下了樓,走出商行的大門,站在熱鬧的衡陽街上,望著那些食品店高懸的年貨廣告,和那些服裝店百貨店所張掛的年關大廉價的紅布條,以及街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酸楚。是的,快過年了,房東在催著我們繳房租,而家裡已無隔宿之糧,我能再空著手回家嗎?一日的奔波,又是毫無結果,前面一大堆等著錢來解決的問題,我怎麼辦?搭上公共汽車,我到了方瑜家裡。方瑜和我在學校中是最要好的,我們同是東北人,也同樣有東北人的高個子,每學期排位子,我們總是坐在一塊兒。她愛美術,我愛音樂,還都同樣是小說迷。為了爭論一本小說,我們可以吵得面紅耳赤,幾天不說話,事情一過,又和好如初。同學們稱我們為哼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