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愉快的一天。”我笑笑。“下一次?”他問。我輕輕的拍拍門。“這裡不為你關門。”他繼續審視我,一段沉默之後,他說:
“你大方得奇怪。”“我學不會搭架子,真糟糕,是不是?”
他笑了,低徊的說:“再見。”“再見!”我說。但他仍然支著柱子站在那兒。我敲了門,他還站著,聽到媽走來開門了,他還站著。
開門了,他對媽行禮問好,我對他笑著拋下一聲“再見”,把大門在他的眼睛前面闔攏,他微笑而深思的臉龐在門縫中消失。我回身走進玄關,媽媽默默的跟了過來。走上榻榻米,媽不同意的說:“剛剛認識,就玩得這麼晚!”
我攬住媽媽的脖子,為了留給媽媽這寂寞的一天而衷心歉然。吻了吻媽媽,我說:
“媽,我很開心,我是個勝利者。”
“勝利?”媽茫然的說:“在哪一方面?”
“各方面!”我說。脫下大衣,拋在榻榻米上,開啟日記本,匆匆的寫下幾句話:“一切那麼順利,我已經輕而易舉的獲得瞭如萍的男友,我將含著笑來聽他們哭!”
我太疲倦了,倒在床上,我望著窗外的夜空思索。在我心底,盪漾著一種我不解的情緒,使我惶惑,也使我迷失。帶著這份複雜而微妙的心境,我睡著了。
第四章
陰曆年過去了。一個很平靜的年,年三十晚上,我和媽靜靜相偎。大年初一,我在“那邊”度過。然後,接連來了兩個大寒流,把許多人都逼在房裡。可是寒流沒有鎖住我,穿著厚厚的毛衣,呵著凍僵了的手,我在山邊水畔盡興嬉戲,伴著我的是,那個充滿了活力的青年——何書桓。我們的友誼在激增著,激增得讓我自己緊張眩惑。
這天我去看方瑜,她正躲在她的小斗室裡作畫,一個大畫架塞了半間屋子,她穿著一件白圍裙——這是她的工作服,上面染滿了各種各樣的油彩。她的頭髮零亂,臉色蒼白,看來情緒不佳。看到了我,她動也不動,依然在把油彩往畫布上塗抹,只說了一句:“坐下來,依萍,參觀參觀我畫畫!”
畫布上是一張標準的抽象派的畫,灰褐色和深藍色成了主體,東一塊西一塊的堆積著,像夏日驟雨前的天空。我伸著脖子研究了半天,也不明白這畫是什麼,終於忍不住問:
“這是什麼?”“這畫的題目是:愛情!”她悶悶的說,用一支大號畫筆猛然在那堆灰褐暗藍的色澤上,摔上一筆鮮紅,油彩流了下來,像血。我聳聳肩說:“題目不對,應該說是‘方瑜的愛情!’”
她丟掉了畫筆,把圍裙解下來,拋在床上,然後拉著我在床沿上坐下來,拍拍我的膝蓋說:
“怎麼,你的那位何先生如何?”
“沒有什麼,”我說,“我正在俘虜他,你別以為我在戀愛,我只是想抓住他,目的是打擊雪姨和如萍。我是不會輕易戀愛的!”“是嗎?”方瑜看看我:“依萍,別玩火,太危險!何書桓憑什麼該做你報復別人的犧牲者?”
“我顧不了那麼多,算他倒楣吧!”
方瑜盯了我一眼。“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她說。
“怎麼,你又道學氣起來了?”
“我不主張玩弄感情,你可以用別的辦法報復,你這樣做對何書桓太殘忍!”“你知道,”我逼近方瑜說:“目前我活著的唯一原因是報仇!別的我全管不了!”“好吧!”她說:“我看著你怎麼進行!”
我們悶悶的坐了一會兒,各想各的心事。然後,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就起身告辭。方瑜送我到門口,我說:
“你那位橫眉豎眼的男孩子怎樣?”
“他生活在我的心底,而我的心呢?正壓在冰山底下,為他冷藏著,等他來融解冰山。”
“夠詩意!”我說:“你學畫學錯了,該學文學!”
她笑笑說:“我送你一段!”我們從中和鄉的大路向大橋走,本來我可以在橋的這邊搭五路車。但,我向來喜歡在橋上散步,就和方瑜走上了橋,沿著橋邊的欄杆,我們緩緩的走著。方瑜很沉默,好半天才輕聲說:“依萍,有一天我會從這橋上跳下去!”
“什麼話?”我說:“你怎麼了?”
“依萍,我真要發狂了!你不知道,你不瞭解!”
我望著她,她靠在一根柱子上,站了一會兒,突然間又笑了起來:“得了,別談了!再見吧!”
她轉身就往回頭走,我憐憫的看著她的背影,想追上去安慰她。可是,猛然間,我的視線被從中和鄉開往臺北市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