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被殲滅後,大唐會有戒心,甚至趁這段時間先做好準備;但克烈的回答卻遠比薩爾達更缺乏雄心壯志,因為他是主張固守邊關,不使鐵勒進佔國土,對大唐則是更進一步加強通商和外交聯絡,完全採取和平政策,因此父汗對他的臉色就不是太好。
克烈知道,薩爾達的進取圖謀更合父汗的脾胃,但兵兇戰危,一旦起了干戈,那將會流盡多少人的血?因此克烈說什麼也無法同意戰爭。為抵禦外侮而戰,他是絕不落人後,但是,要侵略他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為此,克烈不由憎惡著薩爾達的逢迎,現在說這些話哄得他父汗高興,但萬一戰爭變成事實,那勝敗之數他真能完全掌握?這一趟大唐之行讓克烈明白,現在大唐國力雖然不若以往,但仍是不可輕侮的。但一想到父汗的表情、對他的怯懦的鄙夷,克烈就忍不住歎氣了。
“怎麼了?”心細的雅蘭看見克烈的愁眉,不禁問著。
“沒什麼。”
“你一路奔波,大概也很累了,我們先回去吧。”
“嗯。”克烈微笑著點點頭,帶著妻女邁步離開。
在行經棲鳳宮的宮門時,他忍不住讓自己的視線在其上停留一會兒,如果回紇當真跟大唐打了起來,李妍該怎麼辦呢?
一旁雅蘭不知克烈的心事,還兀自用閒談的語氣說著:“這宮殿是特地為大唐公主造的,很氣派,是不?呵聽說大唐公主長得很美,下回你帶我跟小芽兒去見見這位公主吧!”
看著雅蘭一無所知的笑臉,克烈頓時覺得心上的慚愧飆漲至最高點。
嘹亮鷹嗚劃過長空,飛鳥振翅劃過雲朵。
原該歡鬧的大婚吉日因著李妍的忐忑而蒙上一層愁雲。一早,天頂雲層壓得低低的,眾人看著,都說今天會有大風雪。
李妍漠然地看著天色,總覺得天像是想哭,卻沒有眼淚。
“時辰到了,請公主更衣。”上官宿月不帶感情的聲音在李妍耳邊響起。
這些天來,李妍被督促著學習回紇禮節,她知道從今天起,她就得換下唐裝,穿上回紇人的服飾。望著窗外的李妍緩緩轉回自己的視線,猶如木偶一般任由宮女為她卸下身上衣飾、重新盤梳髮髻,換上回紇人穿的翻領長袍,並在腰間束上彩錦腰帶後,就算打扮停當。
換好裝束後,李妍由一位陌生的回紇婦女陪同,出了棲鳳宮來到可汗庭,朝著高踞樓上的頡密可汗俯拜;而後進入設在樓下的氈帳中換上大紅色的可敦服裝,再出樓朝拜頡密可汗,繼著上轎,行回紇儀式;最後登上高樓與頡密可汗一同東面而坐,接受臣下的朝謁。
李妍面無表情地自高臺上俯望,如蟻般的人群及諸王公大臣紛紛下跪,如浪起伏,歡呼聲響徹天際。此刻,她已正式成為回紇國母了……可她心中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愉悅,只覺得冷。
不停地俯拜、換裝、接受朝拜……四周的人影全都像輕飄飄的影子,在她眼前無聲地晃動。李妍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身體自主地動著,絲毫不經她的意志控制……她知道自己其實是想逃開的。
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成為回紇可汗的妻子了。
克烈坐在樓前所設的席上,遠遠地,他可以看見李妍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清冷、尊貴,對照著她身邊頡密可汗的咧嘴大笑。克烈看著,拿起酒杯一口氣飲盡杯中烈酒,一道灼燒般的火線貫穿他的喉頭,他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苦澀。
“今天是我回紇與大唐聯姻的大喜日子,今後兩國情誼將更加堅固,為此,讓我們一同舉杯慶賀可汗大婚,並祝禱我回紇國運昌隆!”薩爾達站起來舉杯大聲說著,一眾大臣們也紛紛舉杯響應。
薩爾達瞄了眼坐在他旁邊一席上的克烈,看他沉著一張臉,薩爾達強自壓下笑意,伸腳踢了踢克烈的桌子,克烈這才如大夢初醒,連忙也斟滿了酒,跟著大家一起高舉起手中的杯子。
頡密可汗沒忽略克烈的失態,但他沒說什麼,只是讓不豫的臉色在面上一閃而過,迅速地讓笑容掩蓋。
歡樂的樂音、嘈雜的人語,李妍全都沒有聽見,她只是怔怔地望向克烈,而克烈也正注視著她,脈脈眼波交流間,他們都聽到對方心碎的聲音。
霎時,四周的一切靜了下來,在第一朵雪花飄墜的時分,李妍墜入了一片漫長空無的黑暗之中。
而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時,她見到的是樓鳳宮內飾著大紅床帳的床頂。
“公主。”裴穎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著。
“我……怎麼了?”李妍困難地支撐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