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這句話裡面包含著巨大的輕鄙與蔑視呢?戲子是演員,職業的一種,怎麼就被人瞧不起了?這實在令蘇婭憤懣。
不管別人怎麼說,賈方方是真心羨慕蘇婭有個會唱戲的母親。
蘇婭家有兩件漂亮的戲服,都是徐靜雅收藏的,一件月白色,一件淡青色,胸襟裙襬均繡著精美的圖案。徐靜雅還有許多珠花、水鑽,插在頭上,顫顫微微,一閃一閃。這些東西全是扮戲的行頭,它們裝在一隻紙盒子裡。小時候,蘇婭常常趁大人不在家,把賈方方叫到家裡,將箱子裡的戲服頭飾一併拿出來,既是顯擺,又是慷慨地分享。兩人把戲服飾物披掛在身,甩著長長的水袖,邁著小碎步,扭扭捏捏,從這間屋子跑到那間屋子,折騰得不亦樂乎。蘇婭是白素貞,賈方方是小青,模仿戲裡的腔調,這個喚一聲“青兒”,那個呼一聲“姐姐”。蘇婭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白素貞的唱詞:魚水情,山盟誓,全然不顧,不由人咬銀牙恨許郎無情……賈方方邊咯咯地笑,邊識相地配合蘇婭的表演。什麼是魚水情,什麼是山盟誓,她們全然不懂。她們遺憾的是,誰是許郎呢?還缺一個許郎呢。
長大以後的蘇婭不是戲迷,也談不上喜歡戲曲,卻獨愛《白蛇傳》。她總能在每一出《白蛇傳》裡挑出毛病,貌美如花的白素貞怎麼能用扮相不佳的演員演呢?別看戲曲中的人物用油彩把一張臉描畫得面目全非,可那一招一式,一顰一笑,無不顯露出演員的真實年齡與本來樣貌,恁你怎麼遮掩也遮掩不住的。最糟糕的還是許仙,看了那麼多出《白蛇傳》,竟沒能碰到一個令她滿意的許仙。她常撇著嘴慨嘆,能令白素貞動心的俊美男子怎麼都長得如此不堪?不是五官面相差勁,就是唱腔不入耳,舉止不周正,倒胃口,倒胃口。母親聽到她的這些外行話,就白她一眼,你呀,根本不懂戲。母親說的沒錯,蘇婭的確不懂戲,再好的戲到了她眼裡,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就像一場無法傾心投入的愛情,終是要被辜負的。至於對《白蛇傳》的百看不厭,百般挑剔,也無非是這個劇目能夠令她想到過往,想起自己的豆蔻年華。少年往事總是溫暖人心的,賈方方是她記憶裡的一段華美樂章,在時間的清洗中,這段華章字字珠璣,聲聲悅耳,無可替代。有時候,她甚至想,她與賈方方生來就是陪伴彼此度過漫長乏味的成長歲月的。若是沒有賈方方,她青春期的所有回憶都是蒼白的,不值一提的。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1)秘密的初潮
蘇婭與賈方方升入中學後,仍舊幸運地分到了同一個班。她們倆的學習成績始終遊離在中等水平,都是容易被老師忽略的學生。兩個孩子整日勾肩搭背,同進同出,沉浸於她們自己的世界。她們告別了童年,進入了青春期。
蘇婭還記得自己的初潮,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黃昏,父母上班沒回來,哥哥也不在家,她穿著小背心,深藍色運動短褲,站在水池邊搓洗一件第二天穿的碎花襯衣。先用肥皂揉搓了半天,再在清水裡漂洗。剛從水管裡接出的水是冰涼的,雖是夏日,卻微寒刺骨。她用手指捏緊襯衫的領口,“嘩啦”一下把衣服從水裡拎起來,再“啪”地投入水中。她略帶孩子氣的,反覆沉迷於這個簡單的動作,享受著水花飛濺的清爽的愉悅……小腹有點脹痛,起先她沒有放在心上,漸漸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鑽進她的鼻孔。她詫異極了,嗅著鼻子想聞一聞這甜絲絲的腥味出自何處?脹痛的感覺卻愈加重了。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匆匆把洗淨的衣服晾在陽臺,甩乾淨溼漉漉的手,跑回自己的臥室。擰亮檯燈,褪下短褲檢視,上面果然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呃,她知道這是怎麼了,她的心裡異常平靜,絲毫不覺得驚慌,似乎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她無師自通地翻出衛生紙,快速展開紙張,疊成長條狀……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她安定下來。窗外已被夜色吞噬,一扇扇窗戶亮了起來。她熄滅了燈光,坐在昏暗的光線中,巴望著母親早點回家。她想把這個秘密,不,也不算秘密,更像是訊息,她想把這個訊息告訴她。
最先回家的卻是蘇曼,蘇曼看到妹妹端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詫異地問:“你怎麼了?為何不開燈?”
“呃,我開著窗戶,怕招蚊子。”蘇婭說話的時候,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終於成了一個大姑娘了,這讓她感覺自己與哥哥的距離更加遙遠了,他們更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了。想到這裡,她簡直有些傷感。
蘇曼沒有發現妹妹的異常,他放下書包,走到廚房燒水,責怪地說:“你放學早,怎麼不燒點水呢,都幾點了,媽媽今晚有演出。”
蘇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