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另當別論。就算有些事情的結果悖離了初衷,也不是我的錯。”
“那是誰的錯?”
徐靜雅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說:“老天爺的錯。”
老天爺的錯,命運的錯!是啊,個體的生命是多麼卑微弱小,而命運是多麼強大堅硬,誰能拗得過它的安排吶。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3)特立獨行的母親
年輕時候的徐靜雅是個無可爭議的美人,無論臉蛋還是身段兒,都足以配得上美人的稱謂。徐靜雅臉上最動人的部分當屬她的眉毛,看了徐靜雅的眉毛就會明白什麼叫天生麗質。多數女人的眉毛需要修剪,否則就雜亂無章,可是,徐靜雅的眉毛渾然天成,濃密漆黑,彎而細長,說話的時候,輕輕一挑,說不出的生動,妥貼。整張臉因了這對眉毛,呈現出一幅活色生香的韻味兒。為了這對眉毛,她沒少受罪。十幾歲時,就有同學懷疑她的眉毛是修剪描畫的,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無數次當著眾人的面擦洗臉孔,為自己洗清“罪孽”。在她年少的時代,描眉畫眼算得上生活腐化的罪狀之一。除了這對眉毛,她的眼睛也算好看,雖然不大,不注意的話,像是輕薄的單眼皮,可是細瞧之下就顯出它的不一般。它是俗稱的內雙眼,眼瞼低垂的時候最見它的美。這也是一雙天生的戲子眼,深墨重彩之中,眼梢斜飛入鬢角,一個媚眼飄過去,就顯出攝人魂魄的本事。身著戲裝的徐靜雅完全是一個*,然而,這美豔的*也終有老去,衰微的一天。
告別舞臺的徐靜雅時常抱著厚厚一撂相簿,端坐在沙發上,對著自己年輕時的劇照左翻右看。《連環計》裡貌美如花的貂嬋,《寶蓮燈》裡思凡越軌的三聖母,《西廂記》中風情萬種的崔鶯鶯……這些角色都曾是她的拿手好戲。蘇婭每次看到母親翹著蘭花指咿咿啞啞哼唱戲文,就會不由得想起“美人遲暮”這個詞。漂亮的女人一旦老了,反倒比那些平庸的婦人更顯老相,眼袋垂落,酒窩變成兩道狹長的皺紋。看著母親這個樣子,蘇婭便會替她感到難過,但也說不上特別難過,她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自己有一天也會蒼老成這幅模樣。
時間是公平的,對待蒼生萬物一視同仁,對於女人的摧殘,也很少厚此薄彼。青春永駐只是美好的願望,成百上千買來的化妝品也許能使這個願望停留片刻,卻無法停留一生。類似肉毒素,雌激素,整容,拉皮,這些試圖挽留青春的可怕手段也無非治標不治本,一個人的衰老不止是肌膚,它是整個身體機能的退化。想想吧,一張貌似皮光肉滑的面孔下,包裹的卻是腐朽的骨骼、血液、細胞、纖維,這是多麼吃力,徒勞,甚至毛骨怵然的事實。在這一點上,徐靜雅頗有自知之明,她從不為保持苗條身段而努力節食,也不為削減皺紋而購買昂貴的化妝品。年輕時,她盡顯美麗風采。老了,洗盡鉛華,素面朝天。蘇婭挺佩服母親這一點,這是母親有別於普通女人的地方。
徐靜雅就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的特立獨行表現在很多方面。蘇婭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次父親出差,蘇曼那年剛考上大學,在杭州大學讀書,家裡只有母女兩個人。母親洗完衣服,手持墩布拖洗樓道里的臺階時,也許是風把門吹上了,也許是她自己不小心把門鎖碰上了,總之,她沒拿鑰匙,被關在門外,晾在樓道里。當時她腿上套著一條桃紅色秋褲,上衣是一件薄衫,光腳趿一雙泡沫拖鞋。天色尚早,若是等蘇婭放學回家,至少還需數個小時。母親幾乎沒有猶豫,把墩布豎在家門口就下了樓。
蘇婭家去學校要經過兩條人群稠密的大街,徐靜雅絲毫也沒感到尷尬,她就那樣穿著桃紅色秋褲,光著雙腳,趿著拖鞋,大搖大擺,一路招搖過市到了蘇婭的學校。進了校門,打問到蘇婭所在的教室,堂而皇之敲開教室的門。全班同學(包括老師)的眼睛齊刷刷盯著這位衣著不同凡響的不速之客。徐靜雅的膚色非常白,那兩隻裸露在拖鞋外面的腳丫子異乎尋常地白,簡直白得刺眼。有個男生小聲嘀咕,這女人是誰啊,她的腳怎麼那麼白,就像假的一樣。蘇婭不敢站起來,她深埋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母親沒有放過她,她大大咧咧,旁若無人地喊她的名字:“小婭,小婭,快把鑰匙給我,我把鑰匙鎖家裡了,進不了門。”於是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不同尋常的女人就是蘇婭的母親了。
回家以後,蘇婭與母親大吵一頓,她質問母親:“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去學校了?你,你太不像話了。”
徐靜雅滿不在乎,“我要不穿成這樣犯得著去你們學校嗎?我去幹什麼了?我是去拿鑰匙了。”